论勾搭毒舌鬼君的正确方法(3)
秦时静静地躺在一旁,不回。
摇光轻哼一声,威胁他,“不说?那我就叫你雪雪好了。”
他养的那只白猫就叫雪雪,揉起来舒服的很。想着想着,视线不自觉就落在了秦时柔顺如黑绸的长发上。
“……”秦时听到后,愣了下,他不想被叫雪雪,只得轻声道:“秦时。”
“哪个时?”
“……”秦时静静顿了一会儿,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摇光也念道,“倒是个金戈铁马的好名字。”
他看向秦时,对方却又低下头了。
这小鬼真的是不爱说话,摇光心中无奈。其实他也不是那种多话的人,只是,莫名地就想逗逗秦时。
虽然,自己总是被他噎得没法回嘴……
秦时不说话,摇光便默认他在听着,“我带你去长安,解了你的心结。但,你回来之后就要去投胎。”
秦时又沉默许久,才说:“好。”
摇光见他沉默得太频繁,猜不透他心思,怕他真的是去长安寻仇,只得旁敲侧击:“你要找的那人是谁?”说着,又加了一句,怕他再嫌弃自己话多,“你予我说,我便直接送你去给他托梦。”
摇光都不觉自己对他有些殷勤了。按理说,不是该他哭哭啼啼地求自己了结他的夙愿么?怎么反过来了?但他心中郁闷,却还是很期待地等着秦时的回话。
而秦时却是冷然道:“我不是去寻仇。”他直接猜出了摇光的心思。
“那就好。”摇光摸了摸鼻子,赧然。
“我只要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等了十余年的答案。
☆、第六章 养鬼还是养猪
去长安的行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连摇光自己都觉得奇妙。他吩咐了冥府中人,见到商君时便赶来找他,自己则带着秦时上路。
秦时不吭不响,他似乎没有留恋的东西,摇光带他去哪儿,他便跟着,像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
摇光略施了法术,可令他在白日里如常在阳光下行走。但秦时根本用不着这个法术,他大多数时间是在马车里睡觉,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起来,只露出一头如瀑的黑发。而当他醒时,就坐着一个人发呆,看天、看地、看树枝上栖着的小鸟,只不看摇光。
摇光故意带他坐马车,而不是直接飞到长安,便是为了在路上开解他心结。但秦时似乎不领情,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发呆,根本不理他。
摇光恼火不已,每每碎碎念道自己是不是供了个祖宗时,秦时就满脸冷淡,用被子蒙上头,自顾酣睡。
两人上路几日后,摇光终于忍不住,问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本君的名字么?
秦时从迷糊中抬起眼,看了看他。
摇光有些得意,满心期待着他那双淡唇中会吐出疑问的话语,却看见那长长睫毛颤了颤,又闭上了眼睛。
摇光咬着牙根,恨恨想,也许,只有在他吃东西的时候,是不会睡着的。
午后,摇光看着他吃完了第二盘牛乳糕后,又闭上眼睡了,忍不住嘟哝:“我这是养鬼呢还是养猪呢……”
自然,秦衡不会回他。
摇光嘴上抱怨,却注意着批阅卷轴时不弄出太大声响,和车夫说话时也轻声细语。当了那么多年鬼君,难道他还不知秦时嗜睡是因为魂魄太弱,所以精神才差么。所有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都会这般,摇光想不出法子来帮他,便任他睡去。
秦时又一次转醒时,天已近暮。
摇光阅了一大堆地府的杂事,身心俱疲,见他懒散地睁开眼睛,又要发呆,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脸给转了过来。
摇光恶狠狠地瞪他,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并强行以今晚的冰雪冷圆子和桂花糖藕片为威胁,胁迫他说了三次‘摇光殿下’。等到确认秦时真的记住自己名字后,摇光才把食盒里的甜点一一端到马车的方桌子上,看着他吃。
他发现秦时不喜欢吃正食,只喜欢吃甜,所有的甜食他都爱吃,就是不吃糖莲子。
起初摇光还愤愤地劝他,说再这样吃牙都要掉光了。秦时淡淡瞥他一眼,道,反正都成了鬼,还有牙掉?
摇光无言以对。
绥君那次走前还说自己压迫人家小鬼,到底是谁压迫谁,摇光不由满心冤屈。
他对比自己厉害的人都没这么伺候过,就秦时,抬手怕把他打得灰飞烟灭了,闭眼怕他被其他妖祟欺负了。
但话都说出口了就得做。摇光可不想一世英明都毁在这小鬼手里,给别人嚼口舌说他不守信用。
摇光不需睡觉,夜间百无聊赖,只得闭上眼睛装睡。恍惚间察觉那小鬼醒了,动作轻轻地,似在走动。他不睁开眼睛,想看秦时是要做什么。
陡然身上一重,带着暖意,秦时把自己的棉毯给他盖上了。
摇光屏着呼吸,竟感觉有点紧张,身体也僵着怕被他发现自己醒着。脚步声又轻而近地传来,摇光连他手指轻轻碰到自己衣袍上的感觉都清楚得很。
秦时垂眸,看着睡着时嘴巴才不那么损人的摇光,把被角给他掖了上。
夜间微寒,他只觉得摇光可能会冷,却没想到摇光千年修行,外界如何对他毫无作用。他做事只从本心,虽然不想再和这世间任何人打交道,但却也知道,摇光是真的想要帮他。
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样子真心待他的人了。
就算再冰冷的心,总也不能抗拒温暖。
☆、第七章 何不食肉糜
两人行将至长安时,就常看到郊外三两成群、苦着脸迁移的难民。
摇光不知这临近京师的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多难民,但看他们各个皮包骨头的样子,生了恻隐之心,让车夫多备些饼食粥汤,分予路上的难民们吃。
秦时听他吩咐车夫,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让摇光不禁怀疑,这鬼的身体是冷的,难道心也是冷的不成?
他每每出了马车布施,秦时便在车上发呆,或者睡觉,丝毫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摇光也不拉他去。
等进了长安城后,难民便少了起来。
因到了晌午时分,摇光带秦时去了一家酒楼,准备先吃过午饭,再陪他找人。
两人酒足饭饱,从酒楼出来时,脚下忽然滚来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秦时垂眸,看到那黑漆漆的东西竟然是个人,那人抬起脸时满脸皱纹,面皮如炭一般黑。
那老叟看着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见秦时低眸看他,就扯着他袍子,说自己已经饿了几天了,央求他施舍点钱买东西吃。秦时瞥他一眼,自顾行路,差点把那老人带得摔了一跤。
摇光看他这般冷漠作态,无半点慈悲可言,要喊住他,但秦时似没听到,头也不转。那老叟见秦时不理他,转过来软倒在地,长跪不起,求摇光给点钱买东西吃。
摇光想追上秦时,又不忍心看那老叟饿着。只胡乱从怀中掏了几块银子给他,也不看数目。他对金银没有概念,左右这东西冥府里多得很。那老叟乍见那么多钱财,扣头如捣地,口呼活佛下凡不绝。
西天的那些和尚们和他可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摇光想着,便让车夫扶起了那老叟,自己追上秦时脚步。
“你去哪儿?”摇光因他方才作态,已心下不快,又见他根本不等自己,不禁怒火渐盛。
秦时正沉默地站在一个小茶棚旁。
茶棚里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讲着近日来姜国余孽作乱,意欲图谋不轨之事。
摇光见他在听,暂压下话头等他。
原来,京城附近的难民是因冀北今年颗粒无收,其农人无计,纷纷迁来富庶的京都。说书人口若悬河,说之所以今年冀北大旱是因为姜国余孽心存怨恨,想要报复,才请了巫师让冀北大旱。
摇光听了,自知是无稽之谈。关于降雨之事,向来由龙族管着,一个巫师怎么能左右的了。他正想这凡间的说书人真能瞎编时,却见秦时已走开了。摇光欲快步追上他,但慢了慢脚步。
他听到,说书人又开始说起十余年前姜国太子勾结乱臣秦瞭意欲谋反,结果被镇压之事。
说书人语带不屑,道秦瞭还以为自己以后能当个开国功臣,殊不知这一朝叛国,事败之后,不仅自己尸骨无存,还连累子孙,全家满门抄斩。
摇光听到秦瞭之姓时,停了脚步,未及细思他与秦时是否有关,便急忙追上了秦时。
秦时面容冷淡,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
方才那件事就像在摇光心里扎了根刺,他身为鬼君,见多了过往冤魂,自知人间虽俗事繁杂,但最值得留恋的却也是这些俗事。不论如何,他觉得一个人至少要心存仁心。
秦时给他的感觉太不好,他忍不住脱口就问:“你怎能那么冷漠?”那可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叟。
秦时瞥他一眼,却是冷笑,轻声讽他:“何不食肉糜。”
“……”摇光愣了。
他竟然说自己何不食肉糜?
秦时不看他脸上诧异表情,漠然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是为何而来,你现在施舍了你高高在上的慈悲心,他也未必会感激你。”
“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信的,所有人。”
他话说得平静,似乎这对他而言再寻常不过,听得摇光心头都结了一层寒冰。
摇光展出法术,不信邪地想看看那老人在他走后做了什么。
刚才还虚弱无力的老叟正在墙根的阴影处,只是不再佝偻着背,满脸的皱纹笑得更加皱巴。他挺直了腰板,喜笑颜开地旁边断腿的乞丐说今天又碰上个傻子,给了那么多钱。
断腿的乞丐埋怨说最近的人都穷得很,他都没捞多少。说着说着,竟是直起了身,嘻嘻然笑着让那老叟请他去妓馆开荤……
摇光看着那画面,哑然。
那老叟之事不过如镜湖中投下的一粒小石子,摇光纵觉得人心叵测也不太过惊诧。
他只震惊,一个人到底要经受了多少世间的恶意,才会对这个世界心灰意冷,连老叟稚儿都不敢相信。
☆、第八章 丢了命,丢了心
入夜,摇光与秦时随意找了一家客舍住下。
秦时精神弱,一天内大半时间都是昏睡着的,摇光看他苍白着脸沉默坐在一旁时,忍不住退了那一间自己住的客房,与他住在一起。摇光担忧他不在自己视线时会被妖邪附住,毕竟他这样子虚弱的魂魄,是妖祟最爱吃的补品。
摇光唤小二搬来草席子和一通铺盖,打算今晚暂打个地铺修炼。他没那么娇贵,初为鬼君时天天忙得连床都没法沾,最后习惯了不睡觉,夜夜阖眸修炼。
秦时坐在床边,看他生疏地铺床叠被,唇张了几次,终是道:“还是我睡地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