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宴擦干净手,低头看机器人。机器人站在充电插座前面,眼睛圆溜溜地发着蓝光,模样乖巧又懂事。
它能高效率地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还会热营养餐,切水果,开车接送自己。
庄宴问:“那以后,我能叫你408吗?”
408:“可以。”
庄宴笑起来:“嗯。”
又是很晚,陈厄才回来。
那时庄宴坐在沙发上,把三份设计草稿摆出来,让408帮自己评分。
听到门锁的轻响,他抬起头。
寒意从外面灌进来,也许是刚结束训练,陈厄只穿着单薄的衣服。纯黑色的衬衫短袖,显得Alpha上臂强壮而有力。
“晚上好。”庄宴说。
陈厄微微一怔,垂头瞥了庄宴一眼。
“嗯。”
他性格就是这样冷硬乖僻,庄宴没不高兴,只是好脾气地说:“之前你看过的草图,我刚刚全画完了。”
陈厄蹙着眉,带着泠冽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酒味走来,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他的腿很长,膝盖微微向外弯,差一点就要碰到庄宴。
庄宴觉得陈厄不像没耐心听,于是把画稿往他那边一推。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设计比赛。”庄宴解释说,“虽然选择一个项目,不过我画了三张草稿,你要不要帮我看看,哪个最好看?”
陈厄神色倦怠地伸手,微微俯身去拿茶几上的纸。
庄宴怔了怔。
今天陈厄的手跟以往不太一样,指关节处全是青青紫紫的瘀伤,手背上甚至有一条很长的,肿起来的痕迹。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庄宴心中不安,站起来说:“我去找医药箱。”
陈厄不耐烦:“找那个干嘛?”
“……你受伤了。”
陈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看自己手上的伤,目光掠起,最终落到庄宴的脸上。
Omega看起来是真的着急,平日里挂在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唇角微微向下弯。
不等陈厄回答,庄宴低头问了声机器人,就去旁边的柜子里把医药箱翻出来。
胸腔里浮起躁动的情绪,陈厄嗓音低哑:“行了,庄宴。”
平日里表现得很乖很听话的少年,现在倒任性了起来。庄宴不赞同地抬起头,把医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翻出上次用来治疗翅膀的药膏。
“药放那儿,等下我自己来。”
庄宴眼睛黑白分明:“就现在吧。”
陈厄放下设计稿,把药膏拿过来,在庄宴的目光下旋开盖子,为自己抹药。
其实手上的伤根本不算重,是强度过大的训练中磕出来的。就算放着不管,以Alpha的身体素质,隔两天就能愈合。
半兽形态有缺陷的Alpha,起点本来就比别人低了半截。陈厄得付出多许多倍的努力,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上。
这些年他习惯了孤独,拼命爬得越高,离别人的距离就越远。
可是现在庄宴太近了。Omega衣角有非常淡的丹桂香,漂浮在空气中显得微甜。脖颈细白,后颈皮肤是陈厄熟知的滑腻暖热。
但像现在这样被庄宴凝视着的时候,陈厄呼吸滞涩。心脏仿佛被铅球压着,说不清什么心情,有点重,又有点鼓噪。
胸腔微痒,像是一种扑扇翅膀的冲动。
只不过一瞬,这种失控似的感觉就被加倍地压制回去。
陈厄把药丢回箱子里,吩咐机器人收拾好,放到远处。他用不带药的指尖碰着庄宴的画稿,重新拈起来。
庄宴顿时直起腰,满眼期待地听陈厄的评价。
他望向设计稿的时候,色泽偏浅瞳仁里落着灯光,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陈厄慢慢翻了一遍,只看得出这几张图,各有各的漂亮。
前几天军部谈起开普勒星开发计划的时候,陈厄也曾见过宁华璧的手稿。庄宴完全遗传了母亲的才华,纸上成型的建筑形态大气,并且富有想象力。
陈厄说:“我不会挑。”
庄宴执着地追问:“那有没有一个你觉得最出色的?”
Alpha看了眼庄宴,把设计稿翻到最后。庄宴抿抿唇,等他开口。
但耳边的话却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我心里有偏向。你选的这间学校的校长,是我小时候碰到过的老师。”
他语气疏离冷淡,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庄宴呆了一下,心想要不要多问几句。
“所以,”陈厄说,“我不适合帮你选。”
“……”
庄宴觉得今晚的话题可能没法继续下去。
陈厄不是喜欢谈论往事的人。就算继续问下去,肯定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
他甚至不愿意配合着提一点建议。
……这是逐客令吗?
庄宴嗯了一声,心领神会地道别,用客气而有礼貌的语气:“那我先回去了。”
陈厄脸上那点淡薄的温和意味散了下去。
庄宴回书房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带着设计稿出来。本来是打算让机器人送自己回去的,但陈厄已经披上长大衣,倚在车库门前。
“我载你。”
庄宴:“不用麻烦了吧。”
静默半晌,陈厄说:“我没觉得麻烦,昨天是喝醉了。”
“你看,”庄宴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这段时间都没再胡来,而且一直忙着准备比赛,也没空再做那些对你不负责任的事情。”
陈厄眉峰凌厉,眼眸漆黑,斜睨着庄宴。
顶着他的目光,庄宴又说:“真的,有机器人就够了,你其实没必要亲自——”
陈厄打断道:“庄宴,你走不走。”
“……”
最后庄宴还是好脾气地顺从了,让陈厄送自己回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Alpha一直显得很不高兴,疏淡的月光下,他脸颊绷得很紧。从小时候到现在,庄宴几乎就没见过陈厄真正开怀的模样。
送到之后,庄宴准备道别下车,却又被陈厄喊住。
“庄宴,”他望着前面的灯光,“对我不负责任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庄宴:“……”
以前的旧帐,能不能别再翻出来。
陈厄向他摊开掌心:“光脑给我。”
庄宴抿抿唇,带着被误解的委屈,他把光脑递给陈厄。
也许有些人就这样偏激,不知道怎么跟Omega好好相处,但太强的占有欲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
光脑里面确实没什么,陈厄扫了一眼。他对数字敏感,一眼就看出未接来电的记录里,有两三条来自陈燃的电话。
他拎着光脑放到庄宴面前,庄宴沉默了一小会儿,解释说:“我没接,也不知道那是谁。”
陈厄说:“把这个号码拉黑。”
“……”
庄宴非常配合地添加黑名单,然后抬眸望着陈厄。
陈厄应该是心情好转了一些,霜染似的神色又有了点温度。他原本靠在椅背上,现在稍微倾覆过来。
狭小的车厢里,冷冽的气息几乎是铺天盖地地笼着。庄宴心跳慢了半拍,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
但陈厄却没碰他,只是动作舒展地伸长手臂,帮庄宴打开车门。像是有意又仿佛无心之举,在回到自己位置之前,他的指尖很轻地蹭了一下Omega的耳垂。
砂纸一样的粗糙质感。
这次分明谁也没喝醉,热度却从接触的地方开始灼烧。
庄宴僵了片刻,脸也逐渐烫起来。心跳是乱的,仿佛有流星撞落在心坎上。
这种情绪陌生而又狼狈,他隐隐约约地,从潜意识里浮现起一种不能被人看出来的预感。
尤其是陈厄。
庄宴仓促推开车门,转身跨出去。要走之前,却还是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
车窗上浮动着一片暖黄的光影,年轻而冷峻的Alpha坐在稍暗的地方。他的视线很沉,在夜幕里像无声潜流,压抑而隐忍,似乎也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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