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秦修说,“那个时候除了尽力保存体力,没太多别的想法。”
贺兰霸一路目睹催眠全程,秦修嘴巴很紧,总是一副“没啥特别的,碰到什么事我都很淡定”的欠抽样,但他也明白秦欠抽只是想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将最好的回忆藏在心里,那是他不想与外人道的珍贵秘密。只可惜,贺兰霸目光复杂地看着沙发上淡定从容,自以为滴水不漏的秦修,一旦脑海里有画面掠过,就不可能瞒过凯墨陇的眼睛。
想必这段共同经历生死的回忆让冷酷的九尾狐也难得动了容,贺兰霸能感到凯墨陇的神色少有地沉缓了一下,才抬手覆在秦修额头:“一个人被困在那种地方,很绝望吧?”
贺兰霸都快看不下去了,正要转身出门透气,却听见背后秦修困惑的声音:“不是一个人……”他怔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否认,“我不是一个人。”
贺兰霸看向凯墨陇,秦修的反应显然让凯墨陇也很意外,只能继续挖掘关键词:“还有谁?”
秦修皱眉很费力地想了一会儿,眉心才欣然舒展开:“沈彻,沈彻和我在一起。”
“他真和你在一起吗?”凯墨陇问,“再好好想想。”
秦修的神情有一瞬的迷茫,轻喃道:“记错了吗?”凯墨陇将手放在他额头片刻,秦修的脸上旋即露出奇怪的嫌弃的表情,“……还好,至少那家伙没跟我一起掉下来,否则我还没冻死就得被他烦死了。”
贺兰霸沉了一口气,悄悄拉开房门走出书房。
他站在过道抽了一会儿烟,望着窗外的天色一分分暗下来。进行催眠之前他问过凯墨陇,记忆一旦被抹去是不是真的永远都找不回来了,凯墨陇对着镜子系着领带,答得异常地冷酷:“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是人为的催眠,我会把他关于沈彻的记忆从最近的一段到最初的一段依次抹去,他找不到任何线索,即使看见沈彻的照片,即使听别人谈起沈彻,甚至看见他本人,也不可能再想起来。全部抹去的意思,就是不留一点线索。”
贺兰霸低头瞧着指间缓慢燃烧的烟,烟草一点点烧着白色的烟纸。他把烟掐熄在窗台上,吹着夜风想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听凯墨陇的建议,抹去秦修的记忆该多好。
月亮升起又落下,当天空重新亮起时,沈彻就要在秦修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贺兰霸这辈子最讨厌矫情文艺范儿,但是这一刻,却听见心里特别矫情的声音——月亮啊,拜托你特么再走慢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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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阿彻从漫长的昏睡中醒了过来,仰躺在床上茫茫然望着床顶吊着的那只金毛公仔,直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结束了。
他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贺兰老师发来的短信,太快了,一闭眼再一睁眼就结束了,一切显得这样不真实,以致于他竟然感觉不到预料中的悲伤,反而是头顶微微旋转的小金毛,在昏暗中藏起了脸,看起来好像比他还难过。
掀开被子下了床,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眼下要做的事。凯大手说过这样的催眠会完成得非常彻底,即使秦修看到他的照片也不会想起他,但是为了不让秦修有太多疑惑,他还是必须得在离开前把这个屋子里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清理干净。
阿彻坐在秦修的书房里,看着电脑上备份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回忆,一边发笑。
……啊,这叫什么瓜来着……射瓜?
……我靠你居然就这么看着花豹踩在我身上?!
……又趁我睡着偷拍我,你倒是也拍得好看点啊,这么四仰八叉的有什么好拍的?焦点能别老对着尾巴吗?照照我的睡脸啊!
……我的睡脸哪有这么难看啊。
原以为照片不会很多,但是清空回收站时,竟然有一百好几十张。相册里也有好多地方被清空了,沈彻坐在写字台后,耐心地把照片一张张重新归位,心里寂寞地想着,凯大手在帮秦修催眠时做的大概也和这差不离吧。
最后把底片夹里的底片仔细细挑出来,做完这些窗外已经天光大亮了。
他取下客厅墙上和欧哲伦子丑的合照,放进背包,站在空荡荡的冷清客厅。
倾斜的天窗照进一小方阳光,阿彻看着金色的尘埃飞舞,好像下一秒就能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秦修站在玄关一遍遍地喊着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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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术当然不能在医院里进行,凯墨陇告诉秦修要转移到一家私人综合医院进行手术,因为那家医院有本市唯一一套世界最领先水平的手术设备。总之对狐狸先生来说,随便忽悠几句也是让人信服的。
手术当天,秦修在贺兰霸的搀扶下下楼离开医院,贺兰霸扶在秦修左侧,还有点担心秦修会问他是谁,毕竟他和秦修之间没有直接的关系,是通过沈彻才认识的,但是秦修似乎是把他看做了院方的医生,当然也可能是护士护工甚至私人医院过来拉皮条的,总之并没有产生怀疑。
贺兰霸叼着一根烟心事重重,秦修走下台阶的时候脚下踩滑了一步,他没来得及扶住,不过立刻就有一双手从右侧牢牢地扶住了秦修。
秦修的表情诧异了一下,似乎这才察觉到身边还有一个人,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贺兰霸目视沈彻只是扶着秦修,一言不发。
秦修没等到对方客套的回应,只能感到扶在身边的是身高和他相仿的年轻男子,对方的手指指腹光滑,热乎乎的熨在他的手臂上。
真正进行治愈术的地点在司徒医生的私人诊所,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消除秦修醒来后的疑虑。虽然手术是假的,但是为防止意外,凯墨陇还是为秦修先做了深度催眠。
阿彻躺在秦修隔壁的病床上,侧头看着无知无觉地陷入睡眠中的秦修,凯墨陇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秦修的脸,居高临下问他道:“准备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准备好了。”阿彻转过头去,仰头看向病房的天花板。
凯墨陇拉了一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握住两人的手,冲病房门口的贺兰霸点点头。
房间里很安静,阿彻感到有什么从身体里嘶嘶地抽离,像风一样轻盈又迅捷,那种浑身的力量和生命力都在流向秦修的真实感,让他感激到几乎战栗。
很快你就又可以继续野外摄影师的梦想了,而我会一个人保存好每一段和你的回忆。
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但是眼前还是不争气地模糊了,他努力睁大眼,忍住想要哭嚎的冲动,在心中一遍遍地说——
你没有忘记我。
没有忘记我。
只是不记得你还爱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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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术的耗时比催眠术短得多,贺兰霸在病房外的过道等了不到两个钟头,凯墨陇便拉开病房门走出来,贺兰霸连忙上前:“怎么样?”
“他醒过来应该就能看得见了,”凯墨陇说,稍微有些疲惫,“我去喝杯咖啡。这里你看着。”
贺兰霸哎了两声没喊回凯墨陇,只好一个人守在门外,推开病房门看了看,秦修还没醒,他又带上房门,留下一条缝,自己就这么靠在门边的墙上,不时瞄一眼秦修的动静。实在是受不了病房里沉闷的气氛,他情愿待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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