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人(34)
那东西吃米粒——乔有危险!
此刻的乔正抱着一兜米准备和队友们汇合,他运气不错,比赛才没过多久就找了不少。
其实说实在的,他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带着轻松的心情参加比赛,因为他现在有了“朋友”,就算输了,他相信那个叫“雨”的家伙也会接济他的,何况今天米娜还给他带了食物。
乔喜滋滋地回想着米娜害羞的表情,然后,他感觉到了一阵风。
……这里怎么会有风!?
乔疑惑地抬头,瞳孔骤缩,怀里的米悉数掉落。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鸟,继续冲下来降落在他面前,带起一地的沙尘。
它向乔的方向又跳了一步,低头啄了两下,吃起了落在地上的米粒。
乔早已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意识地往后挪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不知道是鸟变大了,还是自己变小了。
因为眼前这只鸟和他经常梦见的那只被他捏死的鸟长得很像,只是它比梦中之鸟大了十倍不止。
它吃完了地上的米粒,抬起头用一双毫无感情的褐红色双眸阴森森地盯着乔。
乔呼吸一窒,猛地想起自己身上还藏着一把米娜送给她的糖米球。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刚哆哆嗦嗦地往裤兜里伸,巨大的白鸟就跳过来一爪按住了他,爪尖深深地刺破了他的衣服,勒进了他的肌肤。
白鸟歪着脖子看着底下充满食物香气的小人,尖锐的喙对准某个位置,猛地啄了下去……
乔眼前一黑,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脑海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
“求求你,再给我们一点宽限时间吧!”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朝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哀求。
“宽限?”那人朝跪在地上的女人吐了口唾沫,骂道,“老子已经给你们宽限多少时间了?再给你宽限五年十年你他妈也还不起,给我打!”
那群人开始砸屋里的东西,踢打跪在地上的女人,直到女人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
画面一闪,出现了他最熟悉的梦境。
一只鸽子飞进了他所在的房间,被他抓住了,他紧紧地捏着,希望有什么能温暖自己,可是因为害怕,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就这么活活把那只鸽子捏死了……
……
接着眼前又变成许多陌生人,当着他的面争论着什么。
“男方欠高利贷逃之夭夭下落不明,女方受追债公司迫害身亡,亲生儿子躲在柜子里目睹其母被害全程……真惨啊。”
“男方赌博欠债,女方平时吸毒卖淫,也是死有余辜,交税人努力工作不是为了养这些政府蛀虫的。”
“但孩子的经历值得同情。”
“同情不能成为我们的办案依据,已让专业人员对这孩子进行精神测试,损伤程度是三级。”
“他才十五岁……”
“根据以往数据分析,这种经历十有八九已对孩子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会进一步导致人格崩坏,并对社会稳定产生不可控的危害。”
“已经出现过征兆了,其母身亡次日他被送进观察所,观察所里养着几只温顺的和平鸽,有一只飞进他所在的房间,被这孩子捏死了。”
“……”
“调查显示其父母对社会贡献值为零,这孩子不但没有可继承的诚信积分,而且可能是家庭教育太差,他性格异常孤僻,在原先的社区学校也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愿意为他说话。”
“啪”一声,女人在文件上盖了个章,下结论道:“本司决定将罗威尔·肖去人种改造中心进行记忆清洗,在迷你世界培训区观察一段时间,待无大碍后再进行区域分配。”
……
……
记忆的画面慢慢褪去,宛如怪兽的巨鸟在视野里重现。
就像受了诅咒的命运,一报还一报的生命轮回,他捏死了那只鸟,于是鸟害他变成了迷你人,害他通不过测试,害他沦落至此,现在,它又重新来到了自己面前。
乔看见不远处冲过来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引开了自己身上的巨鸟,另一个扑上来惊恐地叫他的名字。
乔本想告诉沈雨泽,他想起来了,他们是巨人,不是迷你人;他还想说,他不叫乔,他叫罗威尔·肖;他想起自己来自B国维尔赛二区,是B国的合法公民……
可他一张口,嘴里就涌出一大片的血。
沈雨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敢动他全是血窟窿的身子。
“我……”乔咳着血,也握紧了沈雨泽的手,艰难地想对他传达什么。
但最后,他只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我们是!”沈雨泽拼命点头承认,急得眼眶通红。
乔望着空中那只重新飞起的巨鸟,忽然间不难过了。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紧紧地抓住了什么东西,那种温暖,不再是死鸟身上被他捂出来的温度,而是属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也许这世上,生命本无贵贱。
欠下的,还了就是。
——而那些欠了我们的人,也迟早会还的吧?
乔勾起嘴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沈雨泽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尽管他们交情不长,但与对方相识的一幕幕仍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沈雨泽眼前。
——“来到这里,必定凶多吉少,你们就自求多福吧。”乔笑眯眯地给予叮嘱。
——“你们可别瞪我啊,我有一阵子还巴不得自己是女人呢,能活着总比死了好,是吧?”乔嘴贱地提醒。
——“抽卡时运气好的,游戏时运气就不大好……”乔认命地感叹。
——“不管你用不用得着,反正我算是照顾到了,够意思的吧?”乔嬉笑地调侃。
……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分享米娜带来的食物,说好一会儿再聊。
但此刻,乔紧抓着自己的手正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满脸是血,却面带笑容,仿佛在临死前领悟到了什么,已经没有遗憾。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再也不会坏笑着揶揄他和恺的关系,一脸孩子气地带他和小狼去看蜗牛,或是用不正经的语气调戏米娜……
最后,乔喃喃的一句话,是问沈雨泽一个问题——我们是朋友吧?
沈雨泽浑身不住地颤抖,大脑像是要炸裂一般疼了起来。
在这钻心的疼痛中,那一夜站在塔顶的迷茫与困顿也彻底烟消云散。
“啊……啊——!!!”
这疼痛让他浑身被激发出一股可怕的能量——纵使真相已被埋入地底,他也要掘地三尺,剪断这束手束脚的网,砍掉这遮天蔽日的手,寻找陷他们于此境地的真凶,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滋————”绵长的电磁噪音伴随着一阵痛苦的长啸在沈雨泽周身发出,头顶的灯光、摄像头和投影在一瞬间悉数断电,信号失联。
不远处的恺没来得及屏蔽感知,被震得退开几尺远,头昏目眩。
基地另外两个角落,同样有微弱感知力的两人也被震得一个头疼跪地,另一个直接捂住太阳穴,痛苦地呻吟出声。
在这个过程中,谁也没有留意到,场内四处又响起一阵轻微的“咔”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
几秒种后,沈雨泽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佐伊斯放鸽子进场原本只是想为比赛加一点调味剂, 毕竟普通模式的分组夺食游戏也进行了好几场,观众们都有点腻味了。
鸽子是比较温顺的鸟类,平时只吃谷物, 而且不嗜血, 佐伊斯以为它的出现顶多引起小人们的恐慌, 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看来他高估了这些小人的承受力,或者说是低估了鸽子对于微小生物的杀伤力——比赛期间有一人被啄穿胸肺当场断气。
佐伊斯一时没想起他叫什么名字, 那家伙在以往的比赛中也不大活跃, 但死了便死了吧, 沙盒里也不是没死过人,佐伊斯从来不是个会为小人的死产生同情心的仁慈之辈。
而且, 观赛者们对鸽子啄人那一幕反响不错, 都显得很兴奋, 仿佛看了一场比超级电影还精彩的写实大片。
就像人们总是热衷看猫如何猎杀一只老鼠,大部分人并不会去感叹老鼠的命运有多悲惨, 反而会欣赏猫的残虐与狡猾。
换个角度同样不难理解, 这就相当于那些爱看灾难片的人的心理,当他们看见一只鸽子将一个小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感——物种强弱颠倒错乱, 人类被非人统治,多么紧张刺激!
可一旦他们从这种恐怖幻想抽身而出,强烈的反差反而会带给他们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幸福感。
所以,每一个观赛者都能在这类节目中代入一个视点, 让自己看得心安理得、身心愉悦。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 在游戏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刻,断电与信号失联的状况再一次发生了。
其实上次出现这种状况后, 佐伊斯已经找人严格检查过内部设备,但都无大碍,这让他怀疑那次突发问题只是附近区域的电路不稳导致的。
这一次的情况比上一次严重了很多,断电现象不仅局限于这个活动室,还蔓延至周边的房间,几乎整幢别墅——是的,俱乐部安置在一个隐蔽的花园别墅内——的灯都灭了。
事发之后,佐伊斯顾不上去看场内因鸽子引发的惨状,先试图恢复电路与信号。
然而,当他们重新接通电源后,全息屏仍然模糊一片,原来的摄像头已无法正常成像。场内的维护人员一时也找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模棱两可地说,摄像头很可能是因为“电流短路”被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