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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72)

作者:枫桥婉 时间:2020-02-10 08:12:00 标签:强强 年上 甜宠 情投意合 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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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熙十八年的秋天,中秋将至,佳节令时,帝都明承殿里却罕见的有几分寂寥。
  明月入窗棂,凌烨坐在御案前,提笔在皇历上“八月十六”这一日画了个圈。
  数月前,一叶孤城出了档棘手的事,楚珩作为漓山东君不得不亲自回去一趟。却不曾想,这一去就被绊住了脚,算算日子,他离开帝都也有两三个月了。
  宣宁侯不在陛下身边久了,有些人的心难免就要活络起来了。
  凌烨放下手中朱笔,指尖在朱砂晕染的纸上摩挲而过,右手腕处系着的一根红绳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在纸上逡巡一圈,凌烨的目光触及这抹红的瞬间便就柔软下来,抚了抚微有些松动的绳结,心底被藏得很好的思念顿时全被勾了起来。
  十年了。
  他和楚珩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宣熙八年,也是秋天,比现在更冷些,他在武英殿无意中看见一袭玄色近卫服、眉目清冷的楚珩时,真称得上是惊鸿一瞥。
  那时他刚刚夺回天子权柄不久,根基未稳,再惊艳的相遇、再深刻的动情也只能压在心底,一个字都不能说,也不敢说。皇帝和什么人在一起,有时候不是皇帝自己能说了算的,他越是喜欢,楚珩就越是危险,越是众矢之的。
  只是情这个字太磨人,他克制不住地想接近楚珩,不露声色地把楚珩调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想着能多看他一眼就好了。
  人总是贪心的,尤其是心上人心里渐渐也开始有几分自己的时候,那些本来藏在心底的心慕顿时就像藤蔓一样疯长,转眼就填满了整个心房。
  他想,自己身为天下之主,手掌乾坤山河,怎么就连喜欢的人都不能拥入怀中了?他就动了这么一次心,心底那份独属于他自己的柔软全都用来放这个人了,他不想心上人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帝王脔宠,他想要楚珩堂堂正正地站在自己身边。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哪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情爱,不纳后宫本就会被世家极力反对,更何况他喜欢的这个人又是男子,他几乎能想象众矢之的的楚珩会面临什么。除非,楚珩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的明枪暗箭都不敢与他相向,才能真正安然无恙地和自己在一起。
  楚珩是钟平侯庶子,在权力角逐的最顶点,这样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他在明承殿里想了一夜,几乎计划好了怎么将楚珩带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让他一步步站在权势的巅峰,不必再惧怕和担心任何人的攻讦。这个过程很漫长,但他可以等,他想,如果楚珩也愿意的话,他们或许真的可以像寻常人一样携手白头。
  他想尽了一切可以让漫长的过程缩短的方法,只是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阿月会是漓山东君。
  凌烨伸手细细抚了抚皇历上“八月十六”四个字,心里有些怅然,恐怕是赶不上了。楚珩来不及回来,他又被朝中纷至沓来的诸多杂事绊住了手脚,也去不了漓山。
  佳节令时渐至,偏偏月圆人缺。
  眼见亥时过了大半,一旁侍候的明承殿掌殿忍不住上前出言提醒:“陛下,该歇息了,明日要接见南隰来使,晚上还有夜宴,有的忙呢。”
  凌烨揉了揉眉心,轻声重复:“夜宴……”
  掌殿觑着他的神色,又劝了一句:“侯爷走之前叮嘱过,不许陛下熬夜的。”
  凌烨闻言侧过头笑骂了一声:“你倒是听他的。”
  话虽这么说着,他还是起了身,由着宫人近前服侍,伺候就寝。
  翌日是八月十四,凌烨在宣政殿接见了大胤临国南隰的朝拜,晚上的紫宸殿夜宴便是为彰显大胤礼仪之邦泱泱大国风度,为来使接风洗尘的。其实若只是一般的夜宴也就罢了,偏偏有人起了点别的心思。
  歌舞渐歇,南隰来使起身上前行礼,表明了意图,想要为皇帝献上一位美人。
  天子身份尊贵,美人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美人,是南隰国主的幺子,十七八岁的少年,明眸善睐,唇红齿白,柔柔弱弱地跪在大殿正中,美得让人心惊。
  凌烨神情不动,面色如常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目光却已经冷了下来。南隰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身边只有楚珩一个人,想来是知道他不喜欢女子,特意送来了这么一位不辨男女的少年,偏偏这少年身份敏感又贵重,不是轻易可以拒绝处置的舞姬歌女。拒绝的话一说出口,无疑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南隰国主的颜面,两国邦交多多少少难免会受挫。
  凌烨在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朝大殿里扫了一圈,南隰临近大胤越州,这少年显然是被仔细调教过的,光是低头跪在那里的样子,就足够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疼,他不是不知道南隰的风土人情,南隰的美人可不是这种样子。只怕真正想献人承恩的,与其说是南隰国主,不如说是越州的世家。
  有一就有二,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敲门砖,一叶孤城的事情未了,宣宁侯一时半会就回不来,心思活络的总算逮着机会,先挑个皇帝不好直言拒绝的时候送进宫里,届时就算是楚珩从漓山回来了,这人也没法再退回去。只要开了这个头,诸多世家本来已经歇下去的心思就都会活起来,一来二去的,他和楚珩早晚会有裂痕。
  凌烨声音平淡,谢过了南隰国主的好意,只说南隰纭溶王子远道而来,不曾领略大胤帝都皇城的风光,命皇宫有司在临昌殿好生招待。
  南隰来使不懂临昌殿是皇城何处,见皇帝没有拒绝,十分欣喜地拜谢坐下。越州的几位世家家主神色微僵,皇帝虽然同意让人住进了皇城,可临昌殿并不是帝王后宫,反而隶属前廷,说白了其实就是皇宫里待客的地方。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送进了宫里,为首的家主朝纭溶王子使了个眼色。
  陛下在夜宴上收了个南隰美人的消息很快就在明承殿传开来了。远在漓山的楚珩尚且还不知道,小宫女们就先为楚皇后打抱不平起来。她们在明承殿侍候久了,在凌烨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什么事反而都先紧着楚珩了,凌烨自己都得往后靠。
  明承殿的掌殿见小宫女们越说越离谱,连忙挥挥手让她们散了,这时候紫宸殿宫宴已经结束了,虽然陛下和宣宁侯平日里极少斥责宫人,对她们一向放纵宽厚,但闲话私下里悄悄说说也就罢了,让陛下听见了到底是大不敬,更何况陛下今日的心情只怕并不会好。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重重宫阙巍峨帝都,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明承殿灯烛已熄,掌殿从寝宫里退出来,同手底下的几位宫人提着灯笼朝住所走。
  今晚那位南隰的纭溶殿下就已经住进了皇城临昌殿,他们中有位新进明承殿侍奉的小宫人,不曾见过楚珩,但晚上奉命按皇家待客之礼去临昌殿给送了趟东西,见了那位惊为天人的纭溶殿下一面,心下波澜起伏,到这会儿都没平静下来,又听他们谈论起了楚珩,还是忍不住了一句:“宣宁侯长得再好看,也是而立之年了,能比得上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吗?”
  掌殿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比不上?得先看看他够不够资格跟宣宁侯比,皇帝的身侧哪有那么好站,你以为这么多年陛下身边只有一位宣宁侯,所有的世家却都不明着反对,凭的只是好看和陛下的喜欢吗?”
  掌殿不禁在心里讽笑,宣宁侯三个月不在帝都,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楚珩在陛下身边十年,拎得清的各大世家都不再主动送女承恩,不只是因为陛下心里只有他,更是因为他是大乘东君。能让这些世家退却的,从来都不是皇帝的喜欢,而是他自己。他足够强大能一个人站在皇帝身边,能让所有反对的人都闭嘴。就算是站在众矢之的,也没人敢对他射出一支箭。
  八月十五是中秋,天子恤下,将十五的大朝会挪到了十七,只在十五商议些亟待处理的朝中要事。饶是如此,一上午的时间还是都消磨在了宣政殿。
  等凌烨处理完政事已是傍晚时分,折子上有件事他略有些犹疑,便去了皇城前廷的问渠阁里查阅古籍,他刚在内殿里坐下,书还没翻上两页,就先来了位不速之客。
  皇帝的行踪被无端的人知晓,可不是什么小事,他脸色一沉,帝王威仪立显。
  与此同时,帝王寝宫明承殿在晚霞暖晖里忽然等来了已经阔别三月之久的大胤皇后。
  楚珩路上没惊动任何人,骤然出现在皇宫,让明承殿上上下下的宫人们都吃了一惊。
  饶是掌殿也不免瞪大了双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侯……侯爷?!”
  楚珩点头应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总算是在十五这天到了帝都,他来的巧,赶上中秋团圆夜不说,还在路上听说了一桩“趣事”。
  小宫女上前接过他的披风,觑着他脸上如常神色问了句:“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珩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还是让小宫女打了个激灵:“听说有人给陛下送了位美人,我赶回来瞧瞧有多美。”
  尽管她们昨日才一起为楚珩打抱不平过,但是眼下宣宁侯明显是“怒”了,偏偏陛下午后又去了前廷那边,万一恰好再和那位南隰的纭溶殿下在一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宫女头皮发麻,和掌殿一起拼命朝外面侍立的人使眼色。
  可惜宣宁侯心下了然,眸光一扫,愣是没人敢去给皇帝通风报信。
  楚珩唇角微抬,解下手上护腕,径直朝问渠阁去了。
  凌烨手里的古书又翻了一页,纭溶跪在下首,膝盖酸疼,但皇帝就好像没看见他似的,从他行了礼就没叫起,他心下惴惴,可想着进宫时越州的大人和他说的话,只得咬牙继续伏在地上。
  上首忽然传来竹简放在桌案上的声音,皇帝竟然起身走了下来,纭溶心中一喜,以为皇帝是回心转意,却不想皇帝疾步绕过他,径直朝他身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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