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5)
他扯了扯嘴角,按住自己跳动的心脏。
“你是在怕什么?”长光问,“还是在期待什么?”
星北流没有说话,只是脸色一直苍白。
“你还真是把自己太当回事了……放心吧,我不会来的,我等着,有一天,你亲自来求我。”
长光抑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转过身,走向床边拿自己的衣服。
“滚吧——我累了。”
他转过身的瞬间,暴露出背后累累的伤痕——那是早已愈合却留下疤痕的伤,一道最深最长的横贯背部,周围是细细密密的小伤痕。
星北流错愕,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至少在从前,他从不会让长光受到如此伤害。即便是再大的过错,他也不曾对长光动手。
如此纵容,让许多人都听闻传言,星北流身边有一条无恶不作的恶犬。
只是少有人知道,曾经的恶犬,如今的翎猎骑大统领。
“对了。”
长光不知道想起什么,侧过头,嘴角含着丝丝冷笑。
“你身上带着不得了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到了。”
“如果还惜命的话,还是将那东西早早丢开。”
东西……什么东西?
星北流一时没有想起来长光在说什么,沉默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
房间里没有人再说话,星北流拢了拢衣服,转身推门出去,走入漫天满地的雪中。
☆、挚铃(五)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长光慢慢穿好衣服,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一盘梅子。
夏季时候,他亲自选摘的梅子,让人腌制放好。
每年都会做一些,想的是若有一天重新相见,那人一定会喜欢吃。
可现在,它们被无视掉了,就如他一般,被抛下了。
大夫见病人都走了,大概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于是禀告后退下了,管家也跟着离开,留下肃湖卿还赖在这里不肯走。
肃湖卿对一件事情很是好奇,窜到长光身边:“大人,您刚才说的不得了的东西是什么 ?”
他叫长光这声“大人”可谓真情实意,关键还是当年被打服了。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少年入翎猎骑,算是其中颇有资格的“老人”了。长光空降而来,跟着砸来的还有国公孙子的身份,当时叫许多人都不服。
尤其是那时候长光看上去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年,不欺负他天理不容。直到长光把每一个人挨个都揍了一顿,肃湖卿才明白天真的姿态只是恶犬惯用的表现方式。
正因为在翎猎骑中树立了威信,长光接任大统领一职时,显得也更加名正言顺。
回想过去都是泪,肃湖卿如今对长光带着一些崇拜的心思。虽说有时候长光看上去还是有些孩子气,但他很清楚这只有着一副人形的狼,不可能如表面那样简单。
长光整理着衣服:“春.药。”
饶是以肃湖卿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抽搐着嘴角:“……是我想的那个吗……”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一张死人脸的星北家大公子,平日里看上去一丝不苟,却在身上怀揣着这种药……来到长光这里,他想做什么?
长光反问:“还有其他用途的春.药?”
“没、没……”
肃湖卿被问得瞠目结舌,他很能理解方才星北流被气到发晕的模样。有时候长光就是有这种本事,用极为随意的态度,说出气死人的话。
“这难道说……是星北府主母……”肃湖卿想起星北流才从星北府里出来,只怕是那府里有意谋不轨的人在作怪。
长光皱眉:“这种药,只有我吃才有效果,他这分明是在冲我而来。”
有理有据,有证据有原因,肃湖卿差点就被他那副严肃的样子说服了,骤然想起是自己先在街上把要出城的星北流半路拦截,否则星北流早离开皇城了,怎么会跑到长光这里来?
刻意带着只对长光有用的那种药……怎么看都像是个巧合,可这个巧合出现得也太巧了,巧到令人将它当真。
肃湖卿张着嘴想反驳,可迫于长光淫威,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不解释好了。
长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动怒:“……他……那人……怎么能够这样!”
他看着肃湖卿,问:“肃湖卿,你说,他是不是听到了皇城中的那些传言了,所以想把那些谣言坐实?”
“……”肃湖卿艰难地思考一会儿,“是您和星北公子的那些传闻吗……”
长光冷哼一声:“皇城里的人都在说,我曾经是星北流身边的娈童,好不容易才被救出来,而星北流也因此获罪,星北府自认无颜,于是将星北流放逐在外。”
这是目前流传最广泛、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谣言版本,肃湖卿也是知道的。
起因是不知道是谁放出了消息,说江国公将大将军唯一的孙子长光,与星北府的大公子有过一段不一般的关系。
这话半真半假,长光背后的人都怕的是那真的一部分,不想不久后,谣言越传越离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反正当事人一个不在皇城,一个似乎对这种谣言还挺满意,于是这段关系算是大家都认可的事了。
“大人,我觉着,星北公子……”
肃湖卿本来想说,看星北流那样子显然是不知情,知道了估计会气到吐血。但是长光不耐烦地打断他。
“真是好算计!故意送到我门上来,恰好又病倒,利用我心念旧情接近我,还故意带着药……”长光越说越生气,“要不是我先发现了,将他赶走,不知往后皇城里他的名声如何败坏!”
真是叫人不省心,他一心为星北流好,没想到那人还是用那副疏离的态度待他。
肃湖卿抹了一把脸,本来还想为星北流争取一下,发现这是洗不清了,还是算了,这两人的事他也掺和不了。
他细思片刻,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大概问题就出在这药上。
长光是璃狼,方才他也说过,若是星北流想惜命,就该离远一点,现在又说,这种药对他来说,就是媚药。
肃湖卿好奇:“大人,我能问问什么药这么神奇吗?”
长光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你也想对我意图不轨?”
“不不不……我不敢!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下手啊。”
肃湖卿简直欲哭无泪:“而且,我喜欢的是小娘子,不喜欢男子。”
这话让长光感到了一阵不愉快:“你的意思是说,我就喜欢男子了?”
你明明就在对你家主人跃跃欲试……肃湖卿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怕自己说出来今天就走不出这地方了。
“你想知道这种药,就是想用来对付我,那么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你就是打算对我行不轨之事。”长光又说。
在长光看来,想要了解这药,等于就是为了弄到这种药,等于想对他下手。
肃湖卿闭嘴不敢再继续说话。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这种事情与长光争辩,从来就没有赢过。
“我去送送星北公子。”
肃湖卿拱手行礼,同长光告辞。
长光“嗯”了一声,似乎还是有些不太高兴。
肃湖卿出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星北流的人影。
雪地上留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在风雪吹拂中逐渐淡去。
他想了想,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追了出去。
星北流低声咳嗽着,慢慢出了长光的府邸,独自走在街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还有些烫,方才在长光温暖的房间里倒是忘了自己还病着这回事,走出来才想起。
星北流看着还在飘雪的天空,微叹一声,暗自希望能够坚持走出城外。
没走多久,一阵马蹄声又在身后响起。
星北流转过身,看着停下的马车十分眼熟,正好从中露出肃湖卿的头。
肃湖卿伸出头,看着星北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星北公子,虽说长光大人如此委屈您,但之前在下便说要送您一程……”
星北流感觉这话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他没有推拒,点点头便上了马车,于是也没有注意到旁边几名过路人吃惊的眼神。
马车碾过雪而去,几个过路的人低头议论。
“那不是肃家大公子吗?”
“是啊,听见了吗,他管那人称星北公子,似乎是……那位几年前被逐出星北府的大公子!”
“就是那个因为冒犯江国公孙子的星北大公子吗?他居然回来了。”
“是啊是啊,还去了那位的府邸?听肃家大公子说什么‘受委屈’……”
“该不会是……”
人们议论不止,将以往的传言掺杂其中,又变成了一段新的内容。
只是当事人都还不知道。
肃湖卿将星北流送到城外,星北流的属卫早已将车马准备妥当,等候许久了。
星北流和肃湖卿客套了一番,无非就是谢过他送了一程,以及肃湖卿邀请星北流日后去他那里做客。
肃湖卿离开后,星北流上了马车,马夫没有了,便由属卫驾车。
想到主母将会知道自己派来的人,被星北府里的人处理掉了,星北流轻笑了一声:“走吧。”
能有一段安生日子最好,把这个冬季熬过去,等到温暖的日子来了,他再陪这些人好好玩玩。
属卫驾着车马,神色有些隐晦,似乎想说什么,犹豫半天,才道:“大人……这次您入皇城,有没有听说……听说一些……”
“什么?”星北流闭上眼养神,随口问道。
属卫露出为难的神色:“就是……小人去买车马的时候,听到了一些皇城中的人关于您的传言。”
星北流揉了揉额头:“不就是什么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沦落尘土……那一套早听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
属卫战战兢兢:“不……小人听到的那些传言,是关于您和小公子的。”
星北流猛地睁开眼,脑中忽然浮现长光伤痕累累的背后。
五年前多事之秋,他自身难保还要为长光寻找一个合适的归处,那段时间将长光送走后便暂时放了心,没有多管,后来才派了人去了解长光的一举一动。
长光贵为国公之孙,本身也是位高权重,他的府邸并不好监视,星北流的人也只能大概了解长光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