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8)
林老太爷一开口,房内瞬间寂静下来了。
林悦对死死盯着他的那几双视线根本是毫不在意,他冷哼一声道“我落水死过一遭,再次醒来想着人常言好人不长命。人这短短一辈子,说不定哪天走背运就被莫名其妙淹死了,连命都没了,还计较那些礼节做什么?想来想去,还是让自己过得舒畅才是真正的号。”
“放肆。”这次倒不是林老太爷开的口,而是林忠的,他紧皱着眉头看向林悦厉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你师父教你的那些礼节仁义你都吃到肚子里了吗?这里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
林老太爷听了林悦这话,心里倒是想的多点。他想林悦性情突变和这次差点死了有很大关系,人历经生死后,要么变得战战兢兢畏畏缩缩谁也不信,要么会有所变化,让其他人开始害怕自己。
林悦一向性子沉闷,为人又孤傲,不大爱说话。这次遇到这种事,心情郁结,一时难以接受性格有所变化也是能想象到的。
只是林老太爷虽说能理解林悦的变化,却也觉得这种口无禁忌的毛病是不能惯着的,于是他淡淡道“你身体还病着,就在院子里好好休养吧。”至于休养到什么时候,那就是林老太爷说的算了。
这算是他对林悦的一个小小的惩,林老太爷看重子嗣也看重脸面更看重皇帝对林家的看法。林悦是他的嫡长孙,尽管林悦命格不好,他还是看重的。但是林悦惹出的这事,实在是让他有些坐立难安。林良是朝廷命官,是他的儿子,在皇帝眼中,林良等同于林家。
这事皇帝知晓,林良这品性如何能为官的?皇帝又该如何看待他们林家?林老太爷想想后续的事情就觉得脑仁疼,加上林悦表现的这般嚣张,林老太爷现在是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林悦对这种惩罚根本无痛无痒,他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林老太爷被自己附身后有什么变化,也想找找自己为什么既能成林悦又能成林老太爷的原因。现在看到林老太爷精神抖擞,除了不记得自己在用他身体做的事,一点都没有后遗症,他也就安下心了。
至于原因,他想以后总是有机会找到的,所以便顺着林老太爷这话转身离开了。
众人被他的傲慢无礼惊呆了,张氏望着林忠,眼泪是忍不住往下落。
王氏是在场人最先回过神的,趁着满屋子人对林悦的表现都不大满意,她突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林老太爷道“父亲,三爷他不习水性,并非存心不救林悦这孩子的。大哥,三爷和你一母同胞,你向来是最了解他的,他但凡有一点本事绝不会看着侄儿溺水的。看在父亲母亲的面子上,你就饶过三爷吧。三爷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夜滴水未沾了,父亲,儿媳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婉儿接到我们院子里好好伺候着了,三爷他这次只是被婉儿迷惑了心智。三爷从祠堂出来,一定会给大哥和侄儿一个交代的,父亲你就放了三爷吧。”
王氏说着最后那几句话,心里几乎是在滴血。自古以来哪有公公给儿子安排人的?林老太爷以前是个明事理的,怎么这次做事就这么混呢?即便那婉儿肚子里是林良的种,这个时候还不改息事宁人尽快处理了吗?
昨晚听到林老太爷的命令,她气的差点咬碎牙根儿。婉儿那小贱蹄子,她恨不得让她立刻死了才好。但林老太爷撕破脸开口了,肯定是想给林良一个教训,她也只能捏着鼻子把人先接回院子里好生养着,心里却是给林老太爷贴了个糊涂的标签。
林老太爷听了王氏的话,他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个一二三来。他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他什么时候干的这种荒唐极致的事了?
既然林老太爷开口了,这林府上下是不会让林悦出梧桐斋的门的。梧桐斋的下人都有些心慌,以前他们这院子就算是不受人待见,有大爷和大夫人在,其他人也没表现出很明显。这次他们这个院子跟有毒似的,被人把控的严严实实的不说,门口守着的人看她们都翻白眼。
而亲眼见证林悦在林老太爷面前放肆的半夏,心想,林悦这应该算是被软禁在府上了吧。
梧桐斋上下最为悠闲的是林悦了,他对出去不出去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手里现在有两千两银票,还没有花出去一两呢,魂魄毕竟不能花钱的。
关键是他本来想再次试探着成为林老太爷的,可是根本没有成功,也就是说他成为林老太爷需要某种契机。
林悦对此并没有太执着,他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想个方法出去。于是当晚,林悦的魂飘飘荡荡的又飘到了东宫。
林悦想的很简单,林老太爷在林家说一不二,他有心把自己困在林家,那林府上上上下下都会听他的。他又不会飞檐走壁,重重看护下,他怕是连梧桐斋的大门都走不出去。
好在这个东宫的太子能看得到他,太子是储君,林老太爷是臣。太子面前,林老太爷总是要听点话的吧。
第9章
林悦飘到东宫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齐染的寝殿里没有人服侍,四周静悄悄的,不过齐染并没有睡。他正看着梅妃让人送来的已经凉透了的玫瑰酥酪出神。说来这玫瑰酥酪是他最喜欢的一款点心,梅妃都用她宫里的小厨房亲手做好让人送来的。
齐染这些年一直没有换过别的口味的糕点,不是因为他真喜欢的离不开,只是因为喜欢这糕点背后的温情。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有母亲的人,梅妃是他亲姨娘,也是他母亲。只可惜,温情是假的,就好比这凉透的糕点,拿在手上能凉到心底儿。
上次在那团黑影突然离开后,他父皇和梅妃相携而来。而后的太医根本诊治不出他为什么晕倒,只能说他近些时候可能是累了,有些气虚。太医开方子的时候,他父皇和梅妃到床前来看他。
他本是极能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当时许是受了当初毒酒入口的影响,许是咋眼看到梅妃心中痛处难耐,他到底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在梅妃一脸关心的和他说话时,他神色恹恹,语气冷淡。
梅妃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只是温声叮嘱他好生休息,倒是没有多想别的。当然,她就算是想破天,也不会想到自己会重活一辈子。
大概是为了让他高兴,梅妃提起了他该大婚封太子妃的事情。在他没有晕倒回来前,梅妃曾私下问过他安宁如何,那时他对安宁自然是满意的,也向梅妃表达了自己的心思。
好在太子大婚不同寻常人,需要准备的东西颇多,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久。而他父皇向来细听他的意见,加上他又刻意表现出不适不想谈论此事,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不过齐染知道,梅妃肯定会借机告知父皇自己的心思的,只是这次,即便是父皇开了金口下了玉言,他也能把这事搅黄。
齐染在想这些事时,眉眼泛冷,没有一丝表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难受,相反他很难受,只是他不愿意表达出来,也不想难受。
而林悦就是在他心情极度糟糕时飘来的。
林悦这次走的是窗户,房内没有其他人,当然有其他人也看不到林悦。齐染心情正憋闷难受时,突然看到一团人高的黑影穿过紧闭的窗户扭曲的钻了了进来。若是旁人,看到这情景,指不定要吓得惊慌失措嗷嗷大叫。
好在齐染是死过一次的人,自己的经历都那么让人匪夷所思,所以对待这种事表现的还是相当淡然的。而且上次他陷入上辈子死时的梦魇中久久回不来,还是这黑影把他拉回来的呢。
齐染眨了眨眼,定定的看着那团黑影飘啊飘的飘到他眼前。那黑影拉长了一些在他眼前扭了扭,齐染瞪大了眼,在感到自己能把黑影看成人型后,他发现这团黑影是用手在他眼前晃悠。
只是,这东西虽然看上去是人型,但黑漆漆的一团,谁也不知道它芯子里到底是什么。齐染想,他要好好摸摸这东西的底细才好。
齐染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林悦,林悦并不知道在齐染眼里,自己只是一团黑漆漆的影子,根本没有鼻子眼,他只知道这个太子是看的见他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他飘到齐染对面坐下,心想着古代太子的心理素质就是好,对着他这个魂魄都面无改色的,实在是很有气魄。
齐染不知道这团黑东西想干什么,他既不输人又不输阵的望着它。
林悦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他看这太子年纪轻轻遇到这种诡谲之事还如此这般不慌不忙,不闻不问的,他也淡定起来了。反正身为魂魄,他一不饿,二不困。
两人,不,一人一魂魄在齐染的寝殿中默默注视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似的。房内红烛半落,屋外寒风呼啸。
在两人默默较劲时,齐染的贴身内监吉祥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齐染寝宫的门,然后在门外低声苦苦劝慰道“太子殿下夜已经深了,这天到了晚上寒气还厚重着呢,这一大早您还要去给皇上请安呢,早些歇息了吧。皇上和梅妃娘娘若是知晓你整夜睡不安稳,怕是又要挂心了。”
齐染收回盯着林悦的视线,干咳一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人守着了。”
吉祥在门口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敢深劝离开了。
吉祥打破了齐染和林悦之间的无形的比试,齐染也没有小孩子气的继续,他把那盘凉了的玫瑰酥糕放置在一旁,然后给自己和林悦倒了一杯茶,默默端了一杯在手里。
林悦陡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说“你看的见我。”这次是完完全全的肯定句。
齐染道“你是何人?”
林悦以为这个太子这么问是因为他身在宫中,林悦身体又一直不好不常出林府,两人不认识也是正常。
林悦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齐染听闻这话看了看他一团影子的造型,摇了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这世上难得住他的问题不多,现在多了一件最难得。
根据一团影子认出一个人或者是一个鬼。
林悦是来找齐染合作的,并没有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他淡淡说“是什么人很重要吗?”齐染听了他这超脱凡尘的话,微微挑了下秀气的眉峰“的确不重要。只是,你深更半夜前来见孤,可是因在下面过的贫困,需要给你烧些纸钱衣物?”
林悦被齐染这话说的一默,他幽幽道“我看起来那么像下面来的吗?”他在魂魄状态时,别人也看不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离体时什么模样。听这个太子这么一说,林悦突然想,自己此时的形象可能不是很完美。
齐染心思九转,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下面来的,他这下有些吃惊了,道“那你是?”
林悦看着这太子终于有了一丝符合自己年龄的表现,他也懒得摆谱装神秘了,直言道“不是下面来的鬼魂,就是生魂了。”
“生魂?”齐染被这个词刺激了下,他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活而来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没想到还有个比他更让人惊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