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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148)

作者:王白先生 时间:2019-03-21 17:29:21 标签:武侠 竹马竹马 江湖武侠 奇妙冒险

喻余青又忍不住偷望向王樵,见他正与几名武林中有名的神医大夫一同,要下楼去查看上一场伤者的伤势。你都不瞧一瞧我,他无不愤懑地想,都不来关照一声我有没有受伤?你又不是大夫,谁念着你好了?不由得咬唇暗骂:由得你做好人去!榆木疙瘩蠢脑袋。虽然心底明知道他先前在夺金珠中不动声色出手相救,其实已是“暗渡陈仓”,不顾规矩在悄然援手了;可自觉着你帮我那是天经地义,帮别人那却得两说;也许换做旁人遇着那般凶险,王樵也是一般地会出手相救。喻余青也觉着自己好没道理,可这会儿偏偏贪多起来,三哥光风霁月,他锁不住,留不得,伸手去时、指间便穿过了;自个龌龊小气,舍不得见他对别人好。
王樵却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心想捉对比试,单凭实力说话,能胜过喻余青者寥寥。这时几位武林中宿著有名的大夫寻他,道迟天王先前伤势较重,请他移步过去看一看。王樵知道迟戍是被喻余青那寒冰玄掌所伤,若是他性命有失,又与北派结下梁子,这事便不易化解。因此对薄暮津道:“你在这里照应,我下去看看迟天王伤势。”
上一场比拼中各组尽皆激烈,伤者犹众,都停在这一层,着各家名医医治。多半只是跌打伤、断骨、淤血之类,灵枢上人整条胳臂臂骨至胸骨俱断,此时打了半个身子的夹板,却也于性命无碍。江湖神医人称‘赛阎王’的马万钟此次也应邀前来,正替迟戍拿穴针灸,只见他一张脸面色青紫,便似即将冻伤一般,浑身不住打摆。向南枝顾不得旁人碎语,这时候陪在他身旁,攥住他一只手暖在怀里,两只眼肿得核桃也似。
马万钟对王樵道:“这霸道寒气非同一般,寻常药物不能除,针灸不能调理。寒气已侵入心脉,稍有差池,怕是迟天王即便保住性命,人也成了废人。我虽知这不太近人情,但最好请喻宗主来,不知道这寒气究竟是如何修炼的,有没有从源头上化解的法子……”
王樵苦笑,他听喻余青说过这寒气的故事,那是玄铁里天生带着的,又被那蛊母养了百年才养化了,他自己上一回也差点死在这寒气底下,能有什么法子?便照实对马万钟简略说了是从那铁索当中化来的缘故,马万钟道:“那也难怪了。那铁索据传是天上陨铁下来的,不是人间凡物,自然不入我五行当中,是以药石都无用。看来只有请纯阳内力极其深厚的顶尖高手来替他逼出寒气,护住心脉才是。”
他这几句话讲得轻松简单,可旁人一听,都知道替人硬逼出寒气,护住心脉的办法,可以称之为“洗髓续命”,是十分耗损救人者自身修为的,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功力要耗在这人身上。而且施法者自身修为必须高于迟戍,否则这寒气回激入体时无法抗御,反而要连累自己也一并落下病根。
众人均想:迟戍平日里少言寡恩,鲜少与人有多大交情,哪有人肯耗损自身修为来救他?更何况有这等功力的人也不是俯拾皆是,就算在眼下群豪毕聚,也扳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北派视他为左右手,廖燕客自己也练得是纯阳至罡的内息,自有他们北派自己救去,也不需旁人插手代劳。
向南枝慌忙对周围的北派弟子道:“快去请盟主来救救他!戍哥一向是他左膀右臂,他决不会见死不救……”可周围北派诸人居然面露难色,相顾而望,没有人挪步。向南枝哑然看去,咬牙道:“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他刚一起身,肩头便被一双手按住,道:“向宫主就在这里陪着迟大哥最要紧。”抬眼一看,禤百龄已来看望迟戍,不由得喜上眉梢,道:“大当家,求你救救戍哥。”禤百龄摇头道:“我平日里武功较迟大哥便输了一筹,内力上更不及。我修的内功驳杂,并非醇厚至罡的纯阳一系。”
向南枝急道:“那便请廖盟主来。”他此刻也顾不得礼数,似乎明白了什么,起身便要上楼,禤百龄将手一抬,两三个北派人士便将他按住了。
禤百龄对迟戍道:“迟天王,你一向对我派有大功,盟主是记下的,他今日并非不顾兄弟情谊,只是事态要紧,关乎我派长久动向气运,还望做兄弟的能够谅解。”众人心下恍然,知道廖燕客要留力与喻余青一较高下,这南北之争需得今日里见出真章来,他若是此刻倾尽修为来救迟戍,那便无缘登顶称雄了。禤百龄更知廖燕客内心绝非止步于武林第一的称号,今日关键,还在于这楼中的偃机里所牵涉的当年朝堂更迭秘辛,想必十二家定然不肯乖乖交出,那时候又是一场苦战。因此虽然迟戍是一员得力干将,这时候仍然长痛不如短痛,狠下心来,使个眼色过去。四周北派的员众牢牢把住第五层上下,竟是不欲教上一层人知晓。
江湖上行走的人大多知道北派如今作为天下第一大帮会,牵扯縻杂,与匪、寇、官、鞑尽有交道,不敢得罪,只做不见,心里却暗道:他廖燕客要是为了自个兄弟,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不要了也要救他性命,我倒是佩服他是条汉子,敬他三分,要我听他号令倒也心服口服,那也不必非要做什么武林盟主、至尊之类的才行。可如今他便是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号,要我替他卖命,我也得掂量掂量。
禤百龄自然也知晓这一节,道:“向宫主,你也不必难过,我与迟大哥与盟主结义时,这一节自然都说清了的。盟主若是听闻了迟大哥的病情,定然要下楼来耗损内功替他治疗,那今日之会便不得成功,我北派一干大计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达成。成大事者不惜小费,今日过错都在我禤某身上,你日后如有不忿,只管来讨还便是。”
向南枝双目赤红,潋滟流光,那副雌雄莫辨的体态更显得妍极无双,浑身却似被抽去了力气,恨恨地道:“我早该看透的,……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禽兽不如……禽兽也比你们有感情些……”他出身南馆小倌,一生中屡遭男子负心薄幸、欺骗凌辱,本已对男人恨到极处,迟戍寡言少语,却怕是一生中唯一一个例外。他怕自己也如梅九与秦香宛那般走至绝路,因此始终与他若即若离;直到如今生死关头方才觉出不同来。他不忍再看情郎受苦,从发髻里拔出一根珠针,朝他眉心攒去,口中轻哄着道:“戍哥,你先睡罢,我随后就来陪你……”语未毕,两滴泪珠先落在迟戍脸上。
周围迟戍的故交同门居然无一人阻止,反而不少人因为觉得向南枝人妖之身,实属卑贱,这一段感情在他们眼中便尤为可笑,脸上露出鄙夷轻蔑之色。王樵实在看不下去,单手一挥,那珠针被打落在地。王樵道:“向宫主,你别着急,既然马老先生说有法子救,为什么不救救看再说?我来救他。”
向南枝睁大了眼睛,先前挟着珠针的手仍悬在半空中不断颤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半晌道:“我……我……”仿佛绝不相信自己在曾作出险些杀了喻余青的举动之后,王樵居然会这般以德报怨。王樵只是一笑,对马万钟道:“马神医,行脉心象要如何?”马万钟一一说明,医者仁心,对王樵不计前嫌临危救人不免佩服,忍不住关照道:“樵兄弟,这一出极是凶险,我没见过你与人过招动手,不知道你自忖较迟天王武功若何?”心下其实不太相信这年轻人能比迟戍功力深厚,莫要枉自送了性命。王樵哈哈一笑,道:“武功内力,我比迟天王肯定是不如的了。但上一回我救了喻宗主,倒是有些经验;我在武当门下所习的是真武心法,那也是至醇至阳。”说罢将迟戍扶起,迅疾点了他周身十二处大穴,手法极快又准,迟戍登时不再颤抖;气运丹田,手腕一翻,与他双掌相抵。上一回他相救喻余青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四周尽为死气,是以极为难以行功借力。此时暮春之际,雨水不息,到处生气弥漫,尽可信手拈来。但饶是如此,也极其耗费心神,没一盏茶时,之间双方头顶都袅袅腾出白气,汗湿重衣;马神医报出经脉走络,与王樵一一应证,随时行针封穴,以助气海归元。
向南枝这才敢信这仇人居然当真是在耗损自身不计前嫌地救自己的仇家,他看看全力施为、汗沸如蒸的王樵,再看看身边站着神情微妙的禤百龄,更是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禤百龄倒是正中下怀,王樵出手相救迟戍,不论怎样也得耗费大半心力,之后便对他们没有威胁;若救活了迟戍,虽然于他禤百龄的名声有损,但于北派却是救了一员大将,更没有什么坏处,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他暗中吩咐亲随看紧了上下楼的通道,不让人离开更不让人去通风报信,以免多生枝节。
喻余青走下场去,周围仍未看见王樵的身影。他心下苦涩,所谓你越想要的越不得见,越躲着的越是偏要来,他拈中那根签上,写的便是喻惟改的名字。心中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心想我让过十招之后,出手制住他穴道,也就是了;却又知道绝非如此可以善了。
喻惟改站在场中,冷冷道:“喻宗主,你好啊!”喻余青侍父如师,幼年少有承欢膝下的舔犊之情,反而因为望子成龙心切,多半较寻常师徒更加严厉。此时冷汗浃背,垂头道:“爹爹尽管教训,孩儿万不敢当如此。”
喻惟改道:“我如今那里敢教训你?你不听父训,仍然与下流勾结,做出这等有辱门风的龌龊事来……”说着一掌当头劈到。旁人只当是说他背离师门反入南派的事;喻余青却知道父亲是痛恨他与王樵的关系,只得默然无语,双手背身,以示决不还手,身子晃动,在掌风当中轻若鸿毛一般穿梭。喻惟改用一套十二家的穿杨掌,掌势大开大合,连发十余急招,直和窗外暴风骤雨交相辉映,可都被他轻巧避开。堂上都是武学大家,一看之下便知高下,心中暗道:这父亲本领远不如子,如何能教出这般厉害的儿子来?显然是另有殊遇了。
喻惟改喝道:“还手!”喻余青在二人错身时道:“爹爹,求你让我一让。”喻惟改道:“我让你,你认输罢!”喻余青道:“孩儿今天是决不能输的。”喻惟改怒道:“你要替那登徒子把命送了!”他积怒压抑至今,言不敢高声,梦不敢睡实,每每夜半惊醒,只怕自己两个孩子遭人寻仇报复;又其实懊恼悔恨自己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自己与自己解脱不得,便像趋利避害一般,一股脑推搪到王樵与喻余青见不得光的关系上,好让自己觉得轻松些。这情绪无人可诉、无人能解,一下全部爆发出来,既知喻余青不会反击,便只攻不守,双掌越打越快。喻余青无奈,只得道一声:“孩儿要得罪了!”唰地一下迅捷无匹地连攻八招,指点掌拍拳击肘捶,腿扫足蹬腰拦膝扣,每一招都破了当前要害,攻人之必救,却又尽停在身遭一寸处,没有一招落实了的。他打了八下虚招,却迫得喻惟改跌跌撞撞,连退了八步。旁观者都发一声喊,忍不住齐声喝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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