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万里封侯路(2)
唐阕穿着一身白色的常服,显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温文尔雅,清秀的五官被冻的有些发红,但依旧挡不住他清贵是气息。
在外面冻了大半个时辰,可唐阕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表情,挂着礼貌的微笑:“太子万安。”说着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礼。
郑澈安一愣,他突然明白小许子为什么脸红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虽然用沉鱼落雁来形容一个男人有些别扭,但唐阕绝不枉费这四个字,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虽然年纪很轻,但却已经能让不少人看直了眼。
郑澈安本来打算继续的下马威突然使不出来了:“请起。”
“谢太子殿下。”唐阕的声音很好听,让人身心愉悦。
“唐公子用过早饭了吗?”郑澈安喝着热茶,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了几眼唐阕。
“谢太子关怀,草民已经用过了。”
郑澈安微微点了点头:“那便准备出发吧!”
讲堂离东宫有一段距离,郑澈安坐着轿子,唐阕跟着宫人在轿边走。昨日晚间的大雪已经被打扫干净,但偶尔几处的冰霜还未褪去,唐阕快步跟着轿子,一点没有富家公子娇生惯养的模样。
“呀,二弟好早。”郑澈煜站在讲堂门口道。
“大哥。”郑澈安一边扶着小许子的胳膊下轿一边答道。
郑澈煜笑眯眯的对唐阕拱了拱手,语气多了几分亲切:“堂弟好久不见!这天气还挺冷的,堂弟怎么也不多加些衣服?”
“大皇子。”唐阕礼貌点见了礼,却并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
郑澈煜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我之前给你的文章,你都看了吧?”
“那是您自己写的吧?”唐阕语气平常的说道:“文章多处意思模糊,条理凌乱,用词也不精确,看来大皇子也不过如此。”
“大胆!”郑澈煜脸涨通红的喊到。
“草民目光短浅,一点拙见登不上大雅之堂,还请大皇子见谅。”唐阕温言道。
郑澈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恨恨的一甩袖子,转身快步走入了讲堂。
郑澈安暗暗心惊,郑澈煜是讲堂最出色的学生,却被唐阕数落的一无是处,而自己……他不由得心头一紧,想着今日一定要认真听课。
今日正好讲到聆国盛安年间的盛世局面,讲师慷慨激昂的讲着愫韶郡主齐倾颜的战术,完后还意犹未尽的想往后讲些别的。
郑澈安轻轻皱了皱眉:这进度有点快啊……
“老师,”唐阕突然打断道:“学生愚钝,未曾读过太多关于愫韶郡主的介绍,不知老师可否解释一下这个人?”
老先生一愣:“……唐公子不要说笑了。”开玩笑,谁不知道唐阕从小饱读诗书,要是这样还算愚钝,那其他人算什么?
但唐阕却并没有让步的意思,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讲师,眼神无比真诚。
老先生被唐阕这么一看,莫名有一种得罪谪仙的负罪感,略略一沉思,开始解绍齐倾颜的身世、经历和背景,本来打算继续的课程被放到了一边。
“呵,我还以为神童多么了不起呢,”散学后郑澈煜讽刺道:“问的问题也不过如此嘛!”
“自然比不过大皇子。”唐阕面色如常:“草民还有些事情,就不与大皇子废话了。”
回东宫的路依旧鸦雀无声,唐阕安安静静的跟着轿子走,没有一点邀功的意思。
“太子早些休息,草民告退了。”唐阕在东宫门口行礼道。
郑澈安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东宫。
“小许子。”
“太子有何吩咐?”小许子上前问道。
“帮我查些事情……”郑澈安坐下来喝茶道:“给我查……唐阕和郑澈煜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是。”小许子点头退下。
郑澈安闭上眼睛,回忆起今日的画面,唐阕面对当朝大皇子,面不改色的侃侃而谈……
唐阕……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第二章
“太子。”第二日清晨,敏儿小声唤道。
“怎么样?小许子可查出了些什么?”郑澈安问道。
“嗯……”敏儿斟酌了一下语言:“奴婢和小许子并没有查到什么过节……不过据说皇后挺喜欢唐公子的,动不动就叫到自己宫中喝茶,除此之外……唐公子似乎和唐家关系还不错。”
“是吗?”郑澈安一挑眉:“深受皇后的器重?呵呵……”
“太子,”小宫女进来行礼道:“唐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郑澈安挥了挥手。
唐阕依旧一身白衣,不过似乎略略有些长,行礼的时候有些不方便:“给太子请安。”
“免礼。”郑澈安的语气比昨天好了许多,他放下茶盏,站在桌旁开始练字。”
唐阕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尽量放轻呼吸,直到见郑澈安练完一页才开口道:“草民也许久未练字了,不知太子可否让草民也练练?”
郑澈安一愣,命敏儿又拿上一套纸砚,认真的看唐阕写字。
唐阕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一提起笔就是一道风景,动作更是行云流水,写出来的字工工整整,简直就是字帖。唐阕把一些动作特意做的明显些,方便郑澈安看清。
郑澈安提起笔,照着唐阕的动作写了几个字,果然进步不少。
“太子,得罪了。”
郑澈安一愣,随即自己提着笔的右手就被握住了,那只手带着几分凉意,却十分有力的握着他的手,缓缓的写了几个字。
两人离得很近,郑澈安能感受到唐阕微凉的身体贴在自己后背上,带着淡淡的墨香。
唐阕松开手,往边上走了一步与郑澈安并肩:“您看,这样会好看些。”
“你……”郑澈安眉毛一挑,看着唐阕好看的侧颜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在唐阕肩膀上狠狠一按,唐阕整个人就被按在了桌子上,左臂反扣在背后,传来一阵阵的疼。
“谁让你随便碰我了?”郑澈安居高临下的问道。
“太子……我……”唐阕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肩膀上的疼痛使他的身体不由得微微颤抖:“对……对不起……”
“哼,”郑澈安放开唐阕,看了看桌上整齐的字,回忆起刚才的感觉眉头一皱:“你都不吃饭的吗?这么轻。”
唐阕从桌子上下来,左肩钻心的疼,让他心中一惊。
“太……太子殿下……”唐阕艰难的行礼道:“草民……”
“没事,”郑澈安道:“下次要干什么提前和我说。”
“知道了……”唐阕的声音有些急促:“草民……家中还有一些事情……就……就先回去了,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说完不等郑澈安回答,唐阕就快步走出了东宫,逃跑似的往家走。
“下手重了?”郑澈安站在书房愣愣的看着门口,想起刚才握住唐阕细细的胳膊,压在桌子上感觉身下的人瘦的厉害,一摸上去全是骨头,根本不像是名门贵族家的嫡子……
唐阕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唐府,转身闪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收拾的整整齐齐,却没有一件华丽的物品,显得有些寒酸。
“嘶……”唐阕隔着衣服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左肩——果然,伤口又裂开流血了。
唐阕脱下染了血的白衣,流着血的伤口似乎和衣服融为一体,脱下的时候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
唐阕的后背上有数十条鞭痕,新旧交叠,有的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痕迹,有的才刚刚结痂。
今天被郑澈安压的地方,正好有一道结痂伤口,在此被弄破现在血流不止。
唐阕从床前的柜子里摸出一瓶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肩头,见血流明显减少才松了口气。
“少爷,您在吗?”屋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说他在前厅等您。”
“知道了。”唐阕立即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往前厅走去。
唐阕的父亲唐铮江是唐胜雪的亲哥哥,没什么能力,多年来仗着唐胜雪的关照在官场混的不错,已经成为刑部尚书了。
“啪!”唐铮江见唐阕进来,上前就是一巴掌,唐阕也不闪躲,那一掌实实的打在了唐阕清秀的脸上,瞬间印上了红红的掌痕。
“跪下!”唐铮江怒道。
唐阕被打的牙根隐隐做痛,却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腰板挺的笔直。
“你昨天是怎么和你堂哥说话的?”唐铮江指着唐阕问道。
唐阕抬起头,不卑不亢:“孩儿只是实事求是。”
“嘭!”唐铮江拿起手中的茶杯摔在唐阕面前,破碎的玻璃和茶水迸溅在唐阕身上,可唐阕动也不动,眼神默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知道,”唐阕换了一种十分恭敬的语气:“父亲对我管教严格,是为了我好,我一定会好好记得。”
“呵……”唐铮江似乎被气的发笑,拿起桌上的鞭子挑起唐阕的头:“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个样子,明明恨,却还能摆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样子。”说完走到唐阕背后,手起鞭落,狠狠的抽在唐阕背上。
鞭子一下下的落在唐阕背上,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皮开肉绽,雪白的衣服瞬间被血染红,可唐阕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你……和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摸一样!”唐铮江冷笑道,手上的力气没有半分减轻的意思:“你说话啊!不是神童吗?口齿伶俐,无人能及?”
唐阕微微抬起头,精致的双眼有些无神,他缓缓闭上眼睛,忍受着下一次的鞭打。
唐铮江似乎打够了,把沾着血的鞭子扔在地上,叫来管家净了净手:“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一个人,怎么就选择了郑澈安那个废物?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皇后娘娘早收拾你了。”
唐阕双眼依旧涣散,只在听到“郑澈安”三个字的时候才略略有了些神采。
唐铮江得不到唐阕的回答,抬腿对着唐阕满是伤口的后背踹了一脚,对管家狠狠的说道:“把他这几天的早饭都禁掉!要是有人敢扶他,就直接去见阎王好了!”说完生气的转身离开了。
“唔……”唐阕的脊骨被踹的生疼,挺直的腰板有些支撑不住开始微微颤抖,然而弯下腰却会蹦开后背上更多的伤口……
“咚!”唐阕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
管家心疼的紧,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却又不敢违抗老爷的命令。
“管家……”唐阕的声音有些颤抖:“快去看看老爷吧,一会儿他又要生气了……”
“少爷……”老管家双眼通红:“您……保重!”
管家的脚步声在唐阕耳边渐渐消失,唐阕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唐阕才伸手拉住面前的椅子腿,借力慢慢的直起身子,背上由于过度疼痛而失去了知觉。
唐阕走回房间花了大半个时辰,趴在床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汗水与血水混在一起,疼痛好像钻进了骨头里,生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