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君子(50)
原来他钟玉楼也是个小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外门弟子持棍相向,只恨将钟玉楼从神坛上拉下来还不够,还要踩在泥潭里,踢翻在臭水沟,再狠狠的踹上几脚。
他硬生生的撑住,嘴里说道:“不能下山、不能出去!”
乱棍之下,钟玉楼血肉之躯,又仅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没能支撑多久,呼声便愈发微弱。起初还能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有背叛”“不要内讧”“不能出去”,到后来,痛得难以忍受,神志不清,只喃喃自语:“好痛。”
头也疼,手也疼,背也疼,腰也疼。
棍棒无情,哪里都疼。
钟玉楼意识模糊,恍惚间,似乎看见明长宴缓缓走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做好……”
“大师兄……救我……救我……”
血从校场中心蔓延开,一人打得正畅快,突然被拦住:“等等,他怎么不动了?”
又一人疑惑道:“难道是晕过去了?弄一桶水来浇醒他!”
“不对,不对!他没气了!钟、钟玉楼没气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其中一人扔了棍子:“不是我、我、我就打了两棍!”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烫手似的,将棍子一扔:“不是我!”
“也不是我!”
咽了咽口水,校场上,鸦雀无声。唯有少年浑身是血,身体微微蜷缩,脸色惨白,泪痕明显,生气断绝。
冷不丁,一声闷雷,酝酿了许久的阴沉天气,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校场之外,一名女冠坐在树上,抚掌畅笑。
树下,明月面无血色,神情空洞。
女冠摆着双腿,莞尔一笑:“我带你看的这一出好戏,如何,如你意了吗?”
外门弟子又惊又诧,问道:“你是谁!”
女冠突然脸色一变,道:“多嘴。”
忽然,开口的那名弟子愣了片刻,突然,喉咙发出‘嗬嗬’两声,便被锋利细长的刀片切的七零八落。猩红的血猛地飞溅在他身边的弟子上,那弟子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吓得嘶声力竭的尖叫起来。
女冠道:“你也很吵。”
此话一落,尖叫的那名弟子下场就如同上一位多嘴的一样,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明月见状,终于回过神,断断续续道:“我、我没有……”
女冠在树上换了一个姿势,抛着刀片把玩,喝了一口酒,说道:“没有?没有什么?这出戏没有看爽,还是没有看够?”
明月腿了几步,靠在树上,浑身发抖:“我没有、没有想要杀了他……”
听罢,女冠哈哈大笑:“你不是恨死他了吗,怎么,他被平日最瞧不起你的外门弟子乱棍打死,你倒后悔了?”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女冠道:“不是你?不是你煽动他们说钟玉楼是叛徒,还是……不是你把你家大师兄的妹妹带到龟峰山?”
明月呼吸一顿,陡然看向她,脸色惊疑交加,怨恨非常:“你说过不会有事的!你说过只是给他一个教训!你没有、你没有告诉我他会死!”
他几乎崩溃:“是你、是你拿我家人威胁我的!!”
女冠微微一笑:“那就是我骗你的咯,哈哈,抱歉,可你还是害死他了呀,这可怎么办,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吃。明长宴也死了,你怕什么,难道你怕他们找你麻烦?”
说罢,她面带笑容,眼神阴狠的扫了一圈校场上的外门弟子。
“没关系,我会帮你摆平的。死人,就不会找别人麻烦。”
明月浑身一震,一滴雨,落在他的眉心。
两滴,三滴,雨夹杂着血,惨叫声和呼救声,一同灌入他的耳朵。
明月突然惨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校场中间跑去。踩过外门弟子的尸体,在一片血泊中,钟玉楼悄无声息的躺着。
他怔怔的站着,抿着唇,捡起了被摔碎的玉佩。
明月蹲在他身边,双手哆嗦,似乎想将玉佩拼成一块,还给钟玉楼。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千辛万苦拼出来的玉佩,一放到钟玉楼的身上,便碎了一地。
第38章 夜雨寄北(二)
桌上的茶杯、水碗, 碎了一地。
明长宴低着头, 看不清脸色,总之,光凭猜测而言,十分难堪。
天清那位据实相告的外门弟子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再多的就没有了。”
他说完,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
怀瑜坐下,把上他的脉:“你现在不宜动气。”
明长宴始终沉默, 怀瑜把脉的手换成握着他手腕的姿势,捏了两下。
“不是你的错。”
明长宴站起:“回驿站, 我要找明月问清楚。”
他仅仅是听到他被活活打死, 胸口便是一阵锥心之痛。明长宴看着钟玉楼长大, 知道此人心思单纯,且最怕苦,最怕痛,一点小伤就要哭哭啼啼半天。棍棒之下,他又是如何忍受铺天盖地而来的钝痛。
明长宴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费力, 好似抽干了力气。
怀瑜追了两步,抓住明长宴的手臂。明长宴看了他一眼, 怀瑜道:“你自己能走吗。”
明长宴声音低哑:“走得了的。”
他抿着唇, 似乎想吐露几句安慰的话, 可惜在脑子里想了半天, 也没组织出一句好听的。
走了一会儿, 明长宴突然道:“不对。”
怀瑜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的举动,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发疯,因此,立刻接话:“什么不对。”
“那个人不对!”
怀瑜看了他一眼。
明长宴道:“校场上的人既然都死光了,他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连忙往驿站的方向跑:“去找明月,马上!”
二人不敢懈怠,马不停蹄地往驿站赶去。刚到楼下,三楼客房,便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打斗声。明长宴作势要跳,怀瑜按住他的肩膀,未等片刻,楼上飞身下来一名少年,正是明月。
明月左肩多出了一个血窟窿,正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血,想来是明长宴戳的那一剑留下的伤口,在打斗中被撕裂开了。
他倒退几步,转头就看见了明长宴。
两人对视一瞬,相顾无言,驿站三楼,突然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
“大师兄!好久不见啊!”
一人翻窗而出,落在瓦楞上,笑嘻嘻,活泼可爱的把玩着手中的剑,又开口道:“怎么这么惊讶?哦,对不住,我忘记了,我已经死了。”
三楼的少年,正是‘钟玉楼’。
明长宴只愣了一刻,立刻反应过来,此人是假扮的。
他虽打扮成钟玉楼的样子,但神情和做派都有着天壤之别,一张钟玉楼的脸,行为古怪的模样着实让人毛骨悚然。明长宴冷着脸道:“你是谁?”
‘钟玉楼’嘻嘻嘻地笑道:“大师兄,你好冷漠。害死我的人就在你身边,你不杀了他替我报仇,怎么还问起我是谁了?明月,你说我是谁,我不就是你害死的同门师兄吗?”
明月听罢,微微愣住,紧接着大喘了几口气,骂道:“你住口……你住口!”
明长宴道:“刚才那个外门弟子也是你?”
‘钟玉楼’微微弯腰,莞尔一笑:“你猜猜。”
怀瑜下结论:“丑观音。”
丑观音笑道:“嘻嘻嘻嘻嘻,大师兄,我死的好惨啊,我好痛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你还活着,我却死了,我好惨啊!”
明月强忍着痛,喊道:“你胡说八道!住口!你不准说!你不准……”
丑观音道:“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你大师兄在这里,你就让我住口了,我偏不。”
他笑语盈盈:“大师兄,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妹妹是怎么落到万千秋手里的吗?”
明月双目通红,恨极了他,拔剑而起,招招朝丑观音逼近。
丑观音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躲闪,嘴上不停歇道:“当然是你的好师弟,拿着你的玉佩去找她的!”
明月猛地将手中的剑往前一推,吼道:“是你扣住了我爹娘,我若是不听你的话,你就要杀了他们!”
丑观音以袖遮面,飘飘然落在地上:“是呀,嘻嘻嘻,你父母的命是命,大师兄妹妹的命可就不是命咯!”
明月心里一抖,不敢再去看明长宴,他怒火中烧,发指眦裂,辩解道:“我没有要杀了她,是你!是你骗我!”
丑观音却突然停下。
“小明月啊小明月,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怎么就选中你来做这些事呢?”
听到这里,明月的双眼充血得更加厉害:“……住口!住口!住口!”
丑观音笑的更加猖狂,谁知,落在桌上时,怀瑜突然出手,那桌子吃不住他的内力,顿时四分五裂。
丑观音脸色一变,收敛了笑意,与怀瑜两两对望。
“久闻小国相大名,孤僻清高,不问武林,我竟不知,你也爱管起闲事来了。”
怀瑜不理会他,伸手取过隔壁摊位上的一大面琉璃镜,丑观音瞳孔一缩,作势要跑。果不其然,怀瑜手中微微用力,镜子便碎成了万千锋利的利刃,以真气包裹。他快,怀瑜动作更快。数以千计的碎片飞驰而过,任是丑观音千变万化,也插翅难逃。
果不其然,丑观音虽极力躲避,却也无法全身而退。不等怀瑜用下一招,他身上就已经鲜血淋漓,被琉璃碎片割得没有一块好肉。却说这丑观音,到也挺爱惜这张脸皮,宁可用身体硬生生抗住碎片,也不愿意自己的脸蛋被划伤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