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教被关小黑屋的那些年(7)
他伸手敲了敲墙，很快墙面便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处直通地下的阶梯。
顾千随端着烛台一步一步走下去，这是一间十丈见方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这二十几年各种他和顾百纵不要了却又舍不得扔的玩意儿。
烛火微弱的光亮依次扫过那些旧物，最后停留在一处墙角，那是一把黑色的剑鞘。
顾千随将它拿在手里，上面依稀可见模糊的二字——百纵。
下一刻这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是自己脱鞘而出，银白色的锋利剑刃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顾千随看着它冲自己撒娇，手指轻抚过发颤的剑背，脸上也露出一点怀念的笑意：“七年没见，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李思棋站在景虚峰上看着下面的熊熊火光怒气冲天，顾百纵这个教主果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山门都被人打进来了却怎么都联系不到人。
若是他今日在教中，一个人便能牵制住对方大半战力，哪用的着像现在这样看着不悔教中人像蝗虫一样在虚无山上啃噬而过。
他握着剑在十几个不悔教教众之间缠斗，在心中将顾百纵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火烧的非常耐人寻味，虚无山六座山峰，火却只燃在了景虚峰、落虚峰还有神虚峰。李思棋没有时间去想这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峰上弟子几乎要被屠戮殆尽。
若是在十年前，李思棋实力还未下跌之时，根本不需要花费如此多的功夫在这里，当他最后处理光景虚峰上的敌人想要下山与其他长老联手时，却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路口，正静静的等着他。
顾千随提着剑无比随意的站在那里微笑道：“李长老，我不是让你在景虚峰上等我吗，您要去哪呢？”
李思棋骇然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千随闻言笑的更开心了：“李长老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哥哥这么疼我，放我出来一会儿怎么了？”
“顾百纵都将你当作炉鼎了，怎么还可能放你出来！”
顾千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是李长老您告诉我哥哥，只有让我做炉鼎才有资格在魔教活下去吧？”
看着李思棋震惊的神色，顾千随又道：“骗你的，顾百纵当然不会放我出来。”
“但不过是区区玄铁，又怎么可能拦的住我？”
“你......”李思棋死死的盯着顾千随，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情况太过突然，根本无法让他想透顾千随身上的异常。
顾千随十分贴心的替他说下去：“你是不是想说我怎么可能自己破开玄铁链？”
“李思棋啊，你还真当我是你们眼中的废物么？”
世人皆知顾百纵的武学天赋万里挑一，却无人知晓顾千随身上的天赋甚至比顾百纵还要更上一层。
顾百纵的剑法需练十次方能融会贯通，顾千随却只需要在旁边看着他练一次便能将招式熟记于心，再使出来又比顾百纵更加精湛。
自从顾千随发现这一点后便再也不肯在顾百纵面前练剑了，他喜欢顾百纵在有危险时挡在他身前的样子，明明很害怕却还是不肯让开。
顾千随在无数个被顾百纵紧紧抱在怀里的夜晚想过无数次，若是顾百纵知道了自己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保护，就再也不会像护崽一样护着他了吧，那唯一一点来自哥哥的温情都要消失了啊。
直到他们比武前一个月的某个晚上，李思棋将他叫道暗室中，那里面还坐着落虚峰和神虚峰的长老。
顾千随还没有猜到他们的来意，便被李思棋口中的话惊在了那里。
他说：“千随，可能你现在还不知道，你们在比武台上只能活一个，这是顾家的传统，也是魔教的传统。”
顾千随呆呆的看着他们，三个长老的影子映在墙上就像山中会吃人的妖兽一般，他们嘴中说着都是蛊惑他去堕落的话语。
李思棋说：“我们商量过了，你的性子比顾百纵更适合做教主之位。但你也知道，我们这样说没用，你必须得在比武中赢过顾百纵。”
顾千随脱口而出：“不可能。”
李思棋笑的和蔼：“我们当然知道正常情况你赢不过他，所以我们帮你准备了断骨散，你只需要当天放到茶水里让你哥哥喝下去，最后赢的就会是你啊。”
顾千随听着他们口中的话入坠冰窟，这一会儿他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哪里是他的性子比顾百纵更适合做教主，分明就是他比武功高强的顾百纵更好掌控罢了！
顾家两百年来一直占据着教主之位，然而这些外姓长老终于是坐不住了，如果不能趁这次机会彻底压下顾家，那当顾百纵继位之后他们又将继续臣服几十年，如何能甘心？不如扶植顾千随这样一个没什么实力的傀儡上位，日后再做掉也不会费多少事情。
李思棋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你也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吧？照顾百纵的性子，他可能根本不会在乎要亲手杀了你啊。”
顾千随咬紧了牙：“我明白了。”
三个长老一起欣慰的笑起来，将药仔细放到他的怀里，叮嘱过后就各自离去。
顾千随一个人在暗室中站了很久很久，他想，如果两个人真的只能活一个的话，那么他愿意替顾百纵去死。
那药被他扔进了河里，比武的那天他一直看着顾百纵，像要把他记在自己的灵魂里，死去都不忘掉。
只是他没有想到，顾百纵居然会去求那些长老让他活下来。
李思棋狠狠的盯着他，半晌向顾百纵提出了条件，只有他去做顾百纵的炉鼎才能在魔教活下去。
顾千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些人认为他还是有可利用的价值，想用这种方式逼迫他。没有人能甘愿被锁在床上，一年复一年的被人吸取功力，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废人。
他们在等顾千随的妥协，等顾千随向他们求助。
顾千随却像没事人一样在魔教蹉跎度日，就是不肯随了他们的愿。李思棋本来都要放弃这么一颗棋子转寻他法了，没想到终于在第七年收到了顾千随的回应。
今日顾千随终是来找他了，却是为了来要他的命！
李思棋看着眼前微笑着的青年，竟觉得遍体生寒，他们居然一直将这么个恶魔看作是可以任人揉捏的兔子！
李思棋指着山下的大火咬牙问道：“就为了杀我们几个，你竟然背叛魔教联合不悔教屠戮魔教弟子？”
顾千随道：“李长老，你可能搞错了。不悔教可不就是冲着您来的？”
“你什么意思？”
顾千随看他眼神充满了戏谑：“几年前就是你派人去盗走不悔教中的秘宝想要窥探长生之道吧，整个魔教都被你蒙在鼓里，不然人家怎么会像疯了一样追着魔教不放？”
这话像在惊雷一般炸在李思棋耳边，他颤抖着问眼前的青年：“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顾千随几乎要笑出眼泪来：“怎么说我也做了七年不悔教教主，还什么事会查不出来？我还帮您好好掩饰过了呢。”
这个局已经布置了整整七年，顾千随在第一年时便趁顾百纵外出时悄悄挣脱了锁链去杀了前任不悔教教主，成功上位。在第三年他掌握了不悔教中一半的势力，还发现了李思棋安插在不悔教中的棋子，很快便确定了不悔教中秘宝的去处。他没有声张，反而替李思棋遮掩下来，不悔教与魔教敌对正是他所希望的，只有不悔教咬着魔教不放，在外患之下李思棋他们才不会有心思去策划怎么拖顾百纵下位。
他终于决定在今年动手，借助不悔教的人手彻底除掉李思棋为首的魔教毒瘤，不仅是因为有了在外面拖住顾百纵的理由，更是因为他真的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林子青是不悔教三长老的人，他故意将消息透露出去传到三长老那里，好让他把握住机会点头同意他这个教主今天的计划，玩了一手借刀杀人。
顾千随手中的剑不断颤动着，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情，杀了眼前之人。
“你就不怕顾百纵回来看到你叛教？！”
顾千随笑道：“当然不怕，他等不到想等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回来呢？”
李思棋在绝境下终是癫狂的冲上去，他怎么能死在这个小子手里！
10.
顾百纵看着月亮从河上度到柳梢，人群喧闹，花灯溢彩。手中的信也读了一遍又一遍，眉眼间都是淡淡的温柔。
顾百纵将信收进怀里，坐在树上认真的扫过路过男男女女的面容，试图看出哪一个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可是那人始终都没有来。
顾百纵心中的失落一点点被放大，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答应了，那个人却不来赴约。可惜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他看着树下人来人往，河上的花灯被放了一盏又一盏，上面写着有情人的名姓和他们的祈愿。而他的一颗心空落落的吊在那里，拿出来却忽然没有人想要了。
顾百纵固执的等在那里，一直等到月移中天，灯火渐暗。
从那些信想到那个人，接着却又想到了顾千随。自己除夕带他逛了一次没有人的灯会，今日却是自己也体会了一把独赏烟火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哪一个更苦涩。
如果他现在回去，还赶得及把顾千随带出来看灯会吗？
顾百纵想到这里忽然便有些看开了，他等了这么久那人都不肯来，那便是不想与自己见面了吧。既然有缘无分，自己又何必执着于此？
他不再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人，转身向教中赶去，如果他的速度能快一点，说不定回来还能赶上一点灯会的尾巴。
只是顾百纵没有想到，在魔教的山门处便是血流成河。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离教之时竟是有人打上了魔教！
他抽出剑飞快的加入战局，一步步向山上走去，顾千随还被锁在屋子里，如果有人去了东巷那他必死无疑！
顾百纵几乎用出了十成功力，随意剑在他手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踏着尸山血海清出一条道路。
却不想在景虚峰下忽然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顾千随！
顾百纵死死的盯着那个背影，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顾千随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只是那人手中的剑却是骗不了人，顾百纵死都不会忘记那正是在地下室封存了七年的百纵剑！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关于那人的所有片段在记忆中来回跳动，像是要把他撕裂。
顾百纵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清楚的听到那个人说：“当然不怕，他等不到想等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回来呢？”
这话几乎让他愣在当场，顾千随知道他今晚根本不会等到写信的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顾千随就是邀他赴约之人。
顾百纵的眼神冷静的可怕，在一瞬间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为什么要约他上元节出去，为什么不悔教又偏偏在今日进攻，什么叶有，分明就是顾中的叶，随中的有！
顾千随的武功也是，为什么有本事破开锁链，那都是因为背叛了魔教在不悔教中所得。
连生病也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而装出来的吧。
顾百纵一直以为顾千随背叛他只存在于他的想象里，可他怎么敢联合不悔教屠戮魔教子弟？
他看着顾千随的剑刺穿了李思棋的心脏，只是冷漠的在他身后说道：“顾千随，装了这么多年满足了吗？”
顾千随在听到顾百纵声音的那一瞬，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个透。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与顾百纵对视，嘴角却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原来那人在你心里也没有多么重要，我还以为你要等他等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