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聘(37)
面人?孟长亭扯扯陆迁的袖子,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 瞅了木架一眼。
还不快付钱。
陆迁忍笑,从善如流地掏出铜板递给老人:“两个。样子就照我二人即可。”
“好嘞!”老人接了钱,拿出彩色的面团就做了起来。可以看出老人的确是经验丰富,拿着专门的工具一勾一挑, 那柔软的面团就乖乖变了模样。
苍老的手在行动间丝毫看不出滞涩, 灵巧地让手中的小人初现轮廓。
孟长亭觉得有趣,看得目不转睛。这样的体验,还真是第一次。
不多时, 一高一矮两个面人就完成了,孟长亭看着那惟妙惟肖的两个小人爱不释手。把两个面人放在一起看了看,孟长亭忽然蹙起眉头,问那个摊主:“老人家, 这个不能做得高一些?”凭什么他要比那个家伙矮。
老者面露难色:“这……要是没做好之前是能改的,可现在怕是不成。”
“哦, 那算了。”孟长亭撇撇嘴,和老人道谢后瞪了身边那个肩膀微颤的男人一眼, 拿着面人去了前面的一家铺子。
陆迁拭去唇边的笑意,正准备去寻孟长亭,却听身后的老人赞道:“您的这个弟弟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在这摆摊几十年,被道谢的次数可是一只手数得过来。
陆迁回头,温声说到:“阿柳确实可爱。不过你倒是说错一点。他非是我弟弟,而是我的爱人。”
不顾老人惊愕的表情,陆迁看到孟长亭已经从那店铺出来,随即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孟长亭回头,看到果然是陆迁,顿时消了眼里的戒备。
走得有些累了,孟长亭带着陆迁到一处茶棚休息。小心地拿着手里的两个面人,孟长亭扬头说:“你刚才和那位老人家说了什么?”怎么望着他们的表情那么奇怪?
“我只说你是我的爱人。仅此而已。”陆迁的表情很是淡定。
“噗!咳咳咳……”孟长亭一口水喷了出来,还是陆迁眼疾手快,才让那两个面人逃过一劫。
“这你都说!”孟长亭红着脸怒瞪这那个冷木头,不知说什么好。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
“事实,为何不可?”
一句话让孟长亭没了脾气。算了,说都说了,随他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天旭城最有名的地方莫过于城南的缘镜湖,岸边的牵情树每到冬天就会开出殷红的花朵,和着冬雪,会是这里最美的风景。
此地虽处于西北,冬季严寒,可缘镜湖却从无冰期,这也让那些相恋的人们相信,若是在缘镜湖互许终身,他们的爱情也会如这湖水一般,永不冻结。
既然已经来了这天旭城,二人自不会错过这里。拿着已经做好的裙装,孟长亭和陆迁来到缘镜湖旁,看着水面上游船画舫往来不绝。
孟长亭叹道:“常闻天旭城的缘镜湖即使在冬天也不会结冰,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名。”
陆迁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湖面上的游船不知在想着什么。
岸边还有不少停靠的船家在招揽生意。这些船家一年里就牵情树开花的几个月赚得的银钱最多,家里的开销可就靠着这几天。
正有几个人在招呼陆迁他们上船,忽然有一艘飞檐雕梁的三层楼船驶了过来。隐约可闻丝竹之声从船上飘来,离得近了,还能听见男男女女的开怀笑声。
“春宵阁的楼船来了!”岸边的船只纷纷避让,都熄了接揽生意的心思。好在这楼船一天也就靠岸两次,否则还真是不给他们活路了。
孟长亭看向楼船的眼神有几分探究之色。这春宵阁……应该是青楼吧?他怎么不知道,青楼楚馆还能有如此威能。这世上最不好断的,就是别人的财路。
楼船靠岸,几个俊秀的小厮敢到船边搭好舷梯供客人来去。即使偶然被占一两下便宜,依然笑意不改,和新上来的客人一一问好。
“陆迁,我们也去看看。”说不得就能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
孟长亭拽着陆迁的手,把人拉上了船。
“二位位爷是第一次来么?想玩什么这里都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的少年看两人面生,赶忙迎过来。
陆迁看着少年只穿了一件外衫的样子,微微皱眉。伸手把孟长亭环在臂间,冷声问:“可有单独的房间?”
孟长亭一听,顿时看过去,眼里有着抗议。在单间多没意思,他还是第一次来欸。
陆迁一只手捏住孟长亭的后颈,把他的头转过来直接对那个少年说:“一个雅间即可。”
少年看看孟长亭,又看看陆迁,扬起俏丽的笑容说:“雅间这边请。”
被无视的孟长亭抬手狠狠地掐了一把陆迁的后背,小样你可以啊。
船板上可以看到依栏而笑的娇艳女子,也能找到志得意满的富贵公子。
在这艘楼船上,每个人只求一夜春宵。
进了雅间,孟长亭转过身向着陆迁伸手。
“面人给我。”
陆迁疑惑:“你要做什么?”
说着从储物戒里拿出那两个面人递到孟长亭的手里。
孟长亭坐在梨木做的椅子上,伸手戳陆迁模样的面人,恨恨到:“泄愤。”
“呵~”陆迁将孟长亭孩子气的模样尽收眼底,不觉轻笑出声。不过想起之后要做的事情,陆迁嘱咐道:“你先自己待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出去四处看看。”说完就要出门,结果又返了回来:“只能看我。”这才真真的走了。
孟长亭愣了,随即大笑不止,好一个只能看他,哈哈哈哈,这个披着木头皮的陈醋坛子,笑死他了。
夜色降临,堤岸上点起了灯火,游船上亮起了明灯。
孟长亭托腮看着窗外被月光照得粼粼地水面,静静出神。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陆迁还没回来。
乱花渐欲迷人眼……别又是在招蜂引蝶。
“咚,咚,咚……孟公子,有位客人请您过去。”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孟长亭的思绪。起身打开房门,却是白天引路的那个小厮。
孟长亭开门的手紧了一下,眼神不经意地从小厮的脸上划过。
知道他的姓?那个客人会是陆迁,还是别的认出他的人。
他们的雅间在二层,不时能听到从其他房间里传来的寻欢作乐的声音。楼下歌舞已起,人们的叫好声不绝于耳。一切都是热闹的,但是孟长亭却没有丝毫感觉。
跟着那个小厮踏上去往三层的木梯,孟长亭的眼神沉了下去。从刚才见到这个人,他就觉出不对。那双眼睛里看不到焦距。
冰蓝色的薄纱重叠笼罩在门廊之间,烛光闪烁,似乎换了一个世界。身后关门的吱呀声响起,一切喧嚣都被挡在那扇门后。
乐声响起,一阵歌声传来,“醉眼笑看红尘变,此去别经年。等闲识得东风面,不及君一眼……”那声音低沉而熟悉,直让孟长亭怔在原地。
歌声还在继续,磁性的嗓音继续环绕在孟长亭的耳边,流入心底。
“一思难忘,一念痴狂,长夜未央,静伴君旁……”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影,一头青丝被一枚玉簪别起,额间的赤色花钿让孟长亭移不开视线。长眸微勾,朱唇轻挑,别是一抹人间艳色。手中银光流转,暮归已然出鞘。
“长亭,赏一曲剑舞可好?”
清凉如水的月色从露台洒进来,铺就一地银霜。
孟长亭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着屋中立在月色下的美人,早已不知今夕何夕。
那柔婉的琴声顿时一变,仿若划过夜空的雷霆,又如战场交击的金戈。陆迁身影一动,剑随身转,盛宴就此展开。
手腕轻转,似有游龙行于天际;剑身微颤,即有清光凝聚霜雪。随着乐声的旋律,一朵蓝色莲花在月色下绽放,剑光犹如潋滟水波,层层荡漾开去。轻纱飞舞间,轻描淡写地一瞥,足叫人迷醉在这朦胧的夜色中。
曲声渐歇,陆迁还剑入鞘中,随着‘铮——’的一声轻鸣,发上的玉簪悄然滑落,墨发肆意披散在身后,却没有一丝娇柔,而是属于男子的魅惑。
室内重回寂静,陆迁站了片刻,还是没等到孟长亭的反应。“长亭?”
“啊!”猛然回神的孟长亭下意识的摸摸鼻子,见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这才抬头看向轻抹红妆的男人。眼神飘忽地四下看着,就是不肯把目光放在陆迁身上。
“长亭不喜么?”
淡淡的一句话,竟让孟长亭感觉出几分失望,顿时打破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
看到身后供人休息的软垫,孟长亭一个用力,直接把人扑在地上。双臂撑起,俯视着那个惑人的家伙,低头凶狠地吻了上去。
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动,还来招惹他,这可是那个男人自找的。
陆迁似是没有想到孟长亭会有如此举动,微睁双眼,感觉到闯入口中的小舌,眼眸陡然变得深邃,反客为主,纠缠不休。
两人的发丝散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腰间的衣带被解下,长衫委地,一阵淡香飘散屋内。随着粘腻的水声响起,带着颤音的轻呼传来:“喂,还有人呢。”
陆迁把人抱起,放到内室的床上,在孟长亭的耳边哑声低语:“他们明天什么都不会知道。”
“唔!嗯~啊……你给我…慢点!死木头!”
“木头?”
“喂!拿开你的手~啊…让我…让我去…啊!”
几番云雨之后,孟长亭虚软地枕在陆迁的胳膊上,忽然问道:“那个柳生,是我的前世?”刚才的那场剑舞,让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不少画面来。
从青年,中年到最后垂垂老矣,那个人一直在为另一个人舞剑。
“为何这么问?”陆迁低头看向身边的人。自从得知阿柳经常梦到过去的事情,他就预料到会有被问的这一天。
“如果不是,我会嫉妒。”他已经能看清那个舞剑人的脸。陆迁,只能是他的。
陆迁半撑起身,凝视着孟长亭的眼睛,“是你。”
孟长亭眼里闪过释然,伸手环住陆迁的脖子,把自己挂在男人的身上,霸气地说:“就算以前我是阿柳,但你现在,只能爱孟长亭!”
陆迁吻上他的额头,“好。”
“咕噜~”
孟长亭猛然红了脸,丢人啊啊啊。
“噗……”喷笑出声,陆迁把人放到床上,收敛了神色,状似淡然地道歉:“是我的疏忽。我去给你煮面。”可惜眼里是挥之不去的笑意。
孟长亭扯过被子盖在头上,闷声怒道:“那你还不快去。”怎么老在这个家伙面前丢人啊!这是犯冲么,气死他了。
很快,热气腾腾地长寿面被端了上来,氤氲的热气,就这样温暖了孟长亭静寂了十几年的心。
第62章 回返
第二天早上, 孟长亭发现那些小厮果然如陆迁所言,没有丝毫昨晚的记忆, 暗自松了口气。
陆迁已经换回男装, 坐在窗边正为孟长亭沏茶。行云流水的动作别有一番韵味, 袅袅茶香缭绕鼻尖,琥珀色的茶水落在杯中, 映出孟长亭的脸。
“昨夜的歌……”现在想起,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陆迁手上微顿, 犹豫了一下,说:“我曾向船上的魁首请教,如何向心悦之人表露心意。”
孟长亭了然,勾着嘴角没有多问。修长的手指轻抚杯盏, 被微烫得触感浸润, 端起来抿一热茶,先涩后甘的味道,让人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