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今天要造反(2)
老丈人对他着实够意思,可他就这样把老丈人宰了,也没觉得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地儿。
只愿老丈人在黄泉下胸襟能宽阔些,别再被他气出什么毛病来。
贵公子抱着娘亲的墓碑小声说:“娘,你见到他了吗?我让他下去找你赔罪了,你一定要狠狠地揍他呀。”
冰冷的石碑贴着他的脸,湿透的头发乱七八糟贴在脸上。
贵公子轻轻笑了:“你别担心,我很好。”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
贵公子睁开眼睛,身边床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余温。
娃娃脸的婢女笑嘻嘻地把门推开一道缝,端着热水给他洗脸换衣服。
大将军要去上早朝,要和一堆大臣吵架,要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的琐碎事,还要给小皇帝洗脑。
贵公子天天睡到自然醒,等大将军散朝回来,他才懒洋洋地走出卧室打哈欠。
大将军心里不平衡,郁闷地捏着贵公子的脸:“睡醒了吗?”
贵公子打了个寒战,飞快地跑进厨房,一脸委屈小心地端出一碗夹生的粥:“我……我以后不睡懒觉了,天天早起给你熬粥。”
他昨天被折腾了一晚上,走路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大将军心软得难受,摸摸他乱糟糟的头毛:“你就这么怕我?”
贵公子两行清泪说掉就掉,软绵绵地抽噎:“我怕你不要我。”
大将军那颗白眼狼的心也坐不住了,铺天盖地地愧疚起来。
贵公子舀起一勺夹生的粥,怯怯地眨巴着眼睛喂到大将军嘴边上。
大将军傻乎乎地看着他,就这样一勺一勺吞下了一碗夹生的米粥。
粥没煮熟,半硬不软,味道介于清水和泔水之间。
可大将军却喝着很香甜,恨不得连喂粥的那个人一起吞进肚子里。
贵公子说到做到,每天早上起的比大将军还早,披头散发地冲进厨房里要抢厨子的活。
下场当然非常惨烈,一个月内,将军府的厨房烧了三回。
大将军再一次从火场里把努力要当小娇妻的贵公子抱出来,无奈地问:“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厨房?”
贵公子委屈地抹着脸上的灰和泪水:“我想为你做点事,一点事就好!”
大将军沉默了。
贵公子以前是个纨绔大少,每天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喝酒听戏,再不济也要召集一帮酸秀才开开诗会沾沾风雅热闹。
如今被自己关在家里,每天见到的除了自己就是仆人,一定委屈坏了。
大将军想了想,宫中的守卫已经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说起来保密性比将军府还强一点。
大将军说:“这样吧,我们以后住在皇宫里,你要是太闲就去奶孩子。”
贵公子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垂着头小声答应,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媳妇。
大将军忽然又郁闷起来。
贵公子住进皇宫里,耐心地陪一岁半的小皇帝玩玩具。
小皇帝很好玩,除了总是把鼻涕蹭贵公子一身。
贵公子把那只嘴贱的鹦鹉也带进了宫里,口干舌燥的时候,就由鹦鹉代替他教小皇帝说话。
鹦鹉抖了抖翡翠的羽毛,扯着嗓子吼:“恭喜发财!”
小皇帝咬着舌头嘟囔:“恭以花柴!”
鹦鹉翻了个白眼:“恭——喜——发——财——”
小皇帝歪着头:“恭——以——以——”
鹦鹉哀叫着垂下头,放弃了和人类幼崽的艰难沟通。
贵公子趴在地上,出神地看着那团软绵绵的小东西,心想,这小家伙真可怜。
现在是个天真烂漫享尽荣华的小孩子,可等他长大了,大将军一定不会让他再活下去。
大将军走进来,蹲在贵公子旁边:“地上凉。”
贵公子说:“天太热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房间里多加了三倍的冰块。
贵公子闷闷地说:“我不用你对我这么好。”
大将军说:“再好,也没有我心里想给你的那么好。”
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他朝思暮想了整整八年的人,接下来,当然是要倾尽一切对那个人好。
贵公子在宫里住,自然而然地就多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大将军正准备给三号权臣升官,再比如大将军要娶小皇帝的姐姐了。
这位公主只有十五岁,却长了一颗八百岁老人家的心眼儿,偶尔会来看望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幼弟,带些玩具和吃食。
那些精致的点心小孩子吃不下,都进了贵公子的肚子里。
贵公子表现得更加柔弱可怜,每次公主来坐一坐,他都要一天一夜吃不下饭,连晚上都乖巧得吓人。
大将军从来没想过娶公主这回事,无法理解贵公子的忧伤和憔悴,只好把官方民间的各路神医神棍一批批往宫里抓,让他们把贵公子养得稍微胖一点。
大将军也有他的苦恼。
边关要打仗了。
打仗其实也没什么,大将军特别擅长打仗。
可他现在是第一权臣了,他担心自己去打仗的话,京城里会有人趁机搞事情。
晚上的时候,大将军向贵公子倾诉了自己的苦恼。
贵公子眨眨眼说:“我可以帮你看着京城呀。”
大将军用一场畅快淋漓的啪啪啪感谢了贵公子的温柔贤惠,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心里,贵公子就是个天真娇纵的小蠢蛋,要是没有他护着,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大将军和自己的盟友第三权臣商议对策,玩笑似的说了贵公子要替他守京城这件事。
第三权臣笑了笑,委婉地提示大将军:你杀了他全家,他就一点都不恨你吗?
大将军脸色沉下去了。
可这事儿他又没法问贵公子,总不能问:我杀了你全家,你到底很不恨我?
恨不恨不好说,贵公子一定会边哭边把他揍成猪头。
第三权臣出了个主意:“这样,你假装遇刺,看他会救你还是会看着你死。”
大将军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猜他一定会救我。”
第三权臣笑眯眯:“这么有自信?”
大将军说:“我要是死了,他一定过得比现在惨,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第三权臣也没办法了:“要不你还是问问吧。对了,那公主你到底娶还是不娶了?”
大将军:“???谁说我要娶公主了???”
第三权臣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大将军回到家里,贵公子标致的脸蛋在灯影下恍恍惚惚看不清喜悲。大将军看着看着,心里开始不安全,忽然又考虑起了第三权臣的建议。
要不……就试试?
大将军就快要出征了,留下一个阴险狡诈的手下和第三权臣一起主持朝中大事。
临走之前,大将军决定试探一下贵公子到底想不想让他死。
他找了几个手下假扮黑衣人半夜行刺,还在自己的睡衣里塞了好几个装满枇杷糖浆的猪下水。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黑衣人们扛着纸糊的大刀走在皇宫的屋顶上。
贵公子不会武功,完全听不到异样的声音,趴在床上睡得可香可香。
黑衣人们尴尬地趴在屋顶,等候大将军的指示。
大将军抬起手,示意他们摔两片瓦弄出点声音来。
黑衣人们听话地拿起一片瓦,照着床上的两个人砸过去。
紧接着就是一片混乱了。
后来大将军回忆起那一夜,是这样的。
贵公子被惊醒,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弓弩对着屋顶一阵突突突。
黑衣人们措手不及慌忙挥舞着瓦片阻挡,一时间小箭簇满屋子乱飞。
一片黑暗里,贵公子闷哼一声,手臂垂了下去。
大将军吓坏了,跳起来慌忙点上蜡烛。
贵公子肩膀上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支小箭,脸色惨白泪眼汪汪:“疼……”
大将军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急得差点飙出泪来:“你在枕头底下藏什么东西!你又不会用!”
贵公子哭着说:“我会用!是……是他们又打回来了!”
大将军:“反正你就是个小傻蛋。”哪有拿着弓弩垂直向上发射的???
贵公子哭着哭着就要昏过去。
大将军吓傻了:“你别告诉我箭上有毒!”
贵公子用尽最后力气点点头。
嗯,真的有。
毒不算严重,如果中毒的是大将军,他静坐运功一刻钟就能把毒逼出来。
但贵公子是个小蠢蛋,身体娇贵得不行,这一昏就昏了六七天。
第七天晚上,贵公子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第三权臣正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贵公子委屈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大将军呢?”
第三权臣说:“他去打仗了。”
贵公子默默流泪。
第三权臣好奇地问:“你哭什么?”
贵公子哽咽着说:“我为他身中剧毒生死不知,也敌不过人心里的江山万里权力富贵。”
第三权臣说:“可他如果不去打仗,蛮夷铁骑打过来,你就要当战俘了。”
贵公子含着泪眨眨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第三权臣说:“大将军就快回来了。”
贵公子眨眨眼。
第三权臣又说:“还有,我告诉你个事儿。”
贵公子睁开眼。
第三权臣说:“你有喜了。”
贵公子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第三权臣把他摇醒:“喂,先别昏,大将军的军队半个时辰之后就要进城了,这么好的消息是我提前告诉他,还是你留着给他一个大惊喜啊?”
贵公子小脸煞白:“你……你不要骗我……我又不傻……”他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我一个大男人……怀个卵的孕……”
第三权臣爱怜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可你就是怀了,又能怎么办呢?大概是大将军操太狠了吧。”
大将军得胜归来,还拎了两个从草原上俘获的羊腰子,大笑着走进来:“媳妇儿!媳妇儿!新鲜的大羊腰子!纯天然草原放牧,不是东街市口那种拿麸料喂的老山羊,可好吃了!”
贵公子泪流满面,缩进了床角,活像个被糟蹋了的小寡妇。
大将军吓傻了,羊腰子啪叽摔在地上。
贵公子一边抹泪一边骂他:“知道……嗝……知道是好东西……呜呜……你还往地上扔……嗝……大王八……”
大将军摸了摸自己被塞北狂风吹成野草的一头乱发,讪讪地捡起羊腰子吹了吹土,搂着贵公子的腰小声说:“怎么哭了?”
贵公子就哭就不说话。
大将军急了:“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我又不小心欺负着你了?”
贵公子还是哭。
大将军愁得都要揪头发了。
门口的侍女探出头:“将军,夫人他有喜了。”
大将军喜上眉梢,头发也不揪了腰子也不要,满脸胡茬就往贵公子的小嫩脸上蹭。
贵公子哭着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呜呜……我……嗝……我害怕……呜呜……你个大王八……”
侍女一脸嫌弃地关上门。
屋里的蜡烛着了一宿,梨花木的大床吱呀吱呀响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