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逆旅(67)
他浑身杀意盯住安昀,道:“你太碍事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就死罢——”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已然在虚空中舞起,安昀转身一躲,那剑宛如脱不开的泥水一般,太羽真人在定定在站在一旁,已道法意念控制,只追住安昀杀来!
安昀手中凤凰初雪一阵大动,他以千斤之势狠狠一破,太羽真人那剑竟是停顿了片刻!
太羽真人眉眼微动,死死盯住那剑!
只见安昀浑身杀气凛然,他的剑在虚空中晃出不可捉摸的虚影,天地间有灵气如影随形涌起,宛如万物、宛如洪水,生机奔腾汹涌澎湃!他竟是以低了一个境界的挡住了那剑势!
安昀那剑道是轩辕姬所授,乃是集大成的高深剑法,天下剑法皆是不及于此,若不是太羽真人高安昀一个大境界,恐怕此时已然成剑下亡魂了罢?
但到底是低了一个大境界,修为的鸿沟无法逾越,剑招回合上百来回合,光阴也不过是只过了十息,一个化神期的修士,能在一个炼虚境界的大能手下撑过十息,说出去没人敢相信!但安昀撑过了,可也只是‘撑’而已,他手中的凤凰初雪几乎要难以掌控了,凤凰是上古神兽,可安昀修为着实太低了,他不足以完全将此剑发挥全力,他的虎口已然鲜血淋漓,浑身灵气即使那般精细控制,也是到了极限!
这般下去必然会死!
凤凰初雪不知怎地,周身光芒大振,仿佛太羽真人那头有宝一般,只想带着安昀凑近!
安昀巴不得快跑,怎么想凑近?他握住凤凰初雪,大喝一声:“听话!”
凤凰初雪光芒又振得更亮,安昀将它用力一按,凤凰初雪终于平息下来。
芥子空间里的小花更加不安,只见太羽真人怀中昏迷不醒的颜青倾痛苦的呻.呤一声,眼角竟是流出了鲜血。
太羽真人眼眸发颤,他盯住安昀大喝一声:“你做了什么?!”他看住那剑,问:“那是什么剑?!”
威压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天空中白色的雪花被风席卷成致命的利器,太羽真人一身戾气,周身灵气暴涨,他狭长的双眸中满是杀意,盯住安昀,大喝道:“死——!”
那威压修为宛如泰山压顶般沉重,仿佛苍穹中压下一只大手,只拍打下来碾死微弱渺小的蝼蚁!
那道气直直取向安昀命门,炼虚境界十成道气一冲,只是碰到便要被压得粉身碎骨!
太羽真人冷眼瞧住那安昀,眼看他必死无疑,只见他周身忽地金光一现,一声震天龙吟霎时间响起。来自远古神兽以及合体期的威压直直反弹而来,太羽真人双目睁大,他浑身道气流转,拼命躲开!
但反弹的道法包含合体期威压,哪里是个炼虚境界的大能能躲开的?他眉毛凛起,只将颜青倾好生护住,硬生生扛去——
反弹之力硬生生的将他躯体压得几乎支离破碎,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几乎只剩一口气。
错乱的脚步声渐渐传来,他咬牙一动,只抱住颜青倾,也不管什么安昀什么天灵体,只赶紧逃去。
七桑连忙赶来,只看见安昀站在巷口,太羽真人已然离去,他浑身无甚大伤,七桑松了口气,才说:“那人有分.身之术,我等皆是被骗,不想他却追到这来,幸好你没事……”
七桑只看见安昀低着头,浑身仿佛在抖,他后颈龙印的金光还没褪去,然后他抬起头颅,惊慌问道:“师父在哪!?”
七桑一愣,安昀赶紧又问:“白顶火山在哪?快带我去!”
七桑一时间不明所以,只见安昀盯住他,焦急大喊:“快啊!”
轩辕家的护卫已然赶来,七桑听见安昀这等语气,也不由得紧张道:“你跟着我,我带你去!”
安昀身上有臻邢的龙印,龙印可挡比之修为低的致命之击,但那攻击是传道臻邢身上的。
而臻邢此时此刻正在闭关修炼,修炼进阶之时,脆弱不堪,不可打扰,否则有性命之危,便是不致命,修为也要大跌。
炼虚境界全力使出的道法,若是臻邢平时,定然能轻松应对,可这等闭关、正当脆弱、正当进阶之时呢?
安昀使出十成气力狂奔,那引路的七桑甚至已是跟不上他。
什么颜青倾什么太羽真人通通死一边去,谁也比不上臻邢!安昀此时此刻心脏狂跳,他的指甲掐在手心里,他紧张得将皮肉磕出鲜血,但他浑然不觉,只寻着方向感知着火山热气,拼命的跑。
然后他往白顶火山口子,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师父——!”
至热的地火蒸得他汗水直流,他在里头大喊一声,声音往各个洞口传递过去。
却没有听到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啦搞事了,下章来真的了
第69章 大道宽广
白顶火山里头热得几乎要将人皮肉蒸融, 幸而安昀是化神期修为,道法覆盖全身勉强可行。
安昀乃是冰系单灵根, 本不喜热,热气冲得他难受至极,他的汗水几乎已然浸透他道袍, 白顶火山里洞口诸多,他不知道臻邢在哪里。
臻邢曾说过, 这个龙印印在他身上,他在哪里都能找到, 但安昀回想一下,若是要找臻邢呢?
只要臻邢不见了, 他没有办法找到。
安昀站在七八个洞口中心, 他这里已经很热了,他知道地心之火在更热的地方,但他在灼热之中, 辨别不出更热的地方。
他选了个洞口进去,他不知道地心之火是不是在这里,但他不知道在哪里, 他只能一个个去找。
他的速度快极了, 他的心脏狂跳, 他破天荒地记起当年在新月秘境月华洞府中的时候, 臻邢食了龙血,浑身滚烫灼伤,鲜血直流, 气息微弱渐渐死去。
他记得当时自己冷静的扛着那黑水蛟的身躯扔进冰琼露里,冷静的给他扑水,冷静的接受他悄无声息的停下生机。
不过是只妖兽罢了,他仿佛对我有恩,我可以祭拜哀悼,但是这等程度怎么说也动摇不了我本心,他当时如此来想。
那冷静的模样,如今想来,近乎残忍。
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理那个相交不过泛泛的师妹?安昀开始后悔。
当他寻了两个洞,也不见臻邢之时,他后悔极了。
他知道臻邢将他看得极重,当年臻邢还说,若是印记触动,他必然立马赶到,可现在这么长时间了,臻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无法过来,或者说……
安昀已经不敢想下去了,他拼命的告诉自己,炼虚境界而已,师父这么强大,怎么可能被那种人打倒?一定会没事!师父只是在修炼之时被扰,如今又立马好生恢复元气罢了!
我的呼喊声他可能没听到,不,我不应该喊,万一打扰到他了呢,他正在好生修炼,我岂不是又扰了他?我该悄悄的去看看,看一眼他没事,没事就好。
但他的理智从来本能的为他呈现出最坏的打算,修炼之时被攻击,必然要受重创。
安昀第一次怀疑自己,他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他从来自信满满,勇往直前,他将自己的生死赌在道途上,他在刀尖险事之上享受的跳舞,但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早已与另一个人紧紧相连。
如果没有那龙印,他早已死在太羽真人手下,他此前一直秉信着:死掉的话,证明我不过如此,我死在此道,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但他现在后悔了,如果没有那龙印,他死了,臻邢闭关出来,该是如何?
如果是臻邢自己来答,他几乎是不能接受安昀会死,他也许会杀光地魈所有人,会灭了昆仑派将那太羽真人千刀万剐,他会坠入魔道,彻底入魔,也会像那太羽真人一般触碰死魂,行逆天之事,逆那生死,强行唤灵。然而天地宛如一逆旅,死生不可逆,性命来去,宛如旅客奔向不知名的远方,无从唤来,安昀所制的杀器据说是可以,但臻邢不知那等方法。他或许会死,但更可怕的是独自活着。
他的生命早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死掉的话,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
安昀此时宛如第一回开窍,他潜意识中认为臻邢永远不会死,合体期的大能,不过几百年便修成的合体期,未来不可限量,可长生可羽化飞升,强大无比,什么都会,怎么可能会死?
安昀已经寻了七个洞了,还剩下最后一个。
臻邢肯定在这儿。
他算了算时间,从他被太羽真人攻击龙印挡下那一击,到如今至白顶火山,寻了七个洞,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他站在第八个洞口,突然害怕进去。
他定定盯住那未知的、越深越黑的洞里,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了进去。
热气瞬间扑面而来,鄙陋的岩壁流淌着深黑的墨色,前方的火光却渐渐浸染,橘黄的光呈现温暖的色彩,再前进便是炙热的红。他的脚步踏在岩石上咚咚作响,冗长的洞中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脚步声。
远远地回荡进未知的尽头。
他在黑暗的尽头,白光与红色交织的岩浆烈火里头,看见了臻邢。
“师父。”他喊了一声。
那地心之火及其猛烈,臻邢早早做了防护罩,那火只在结界里肆意汹涌,安昀隐隐约约看见臻邢,面色痛苦,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安昀终于松了口气。
但里头道法汹涌,显然呈现紊乱之状,而那臻邢,竟是双目通红,有入魔之状!
他睁开猩红的眼盯住安昀,喊道:“走!”
安昀不走,臻邢此时仿佛到了濒临之状,他结界里的道法和火焰汹涌得仿佛要将人融得粉身碎骨。
事实上的确如此,在安昀进来的前一刻,他几乎要撤去结界放任道法灵气乱窜,他即将被反噬。
他不过食了一粒神龙的心头血,那心头血的确改变了他血肉体质,他成了神龙,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上古神龙,他的成长期会变得有些不稳,他可以泡地心之火、翻滚岩浆炼体进化,但其中风险很大,本是静心修炼已然有五成风险,但他原本心境略微不稳,自打那回往鬼林回来便是如此,再有他正是静心修炼至关键时刻,太羽真人那一击顺着龙印回击至他身上,浑身气息道法瞬间紊乱,他开眼瞧了眼安昀无事,他躺在地心之火里,不再过去。
因为他发.情了。
龙族的身体可以在火焰之内炼体,但龙族往往会在暴戾或是炼体之时发.情,若是寻常还好,但他正是道法紊乱,发.情又会致使性情暴戾,他的心魔顿时生出,他的灵台几乎不稳,若不是安昀寻了过来,他在这种极度狂躁的气氛之下几乎要自爆。
安昀明显发现他不对劲,臻邢隔着火焰望见安昀的脸,他的神情满是担忧,臻邢苦笑一声,他在极力撑过这场灾难,但安昀来了,他突然不想撑了。
他想跟他说说话,倘若他没有撑过去,岂不是连最后一丝温存都没有?
臻邢双目凌厉凛起,他大喝一声,浑身灵气暴涨,一口将那地心之火尽数吞噬!
然后他打开结界,周围的热度随着地心之火的消失渐渐降下,虚空中胡乱飞蹿的暴戾道气,瞬间蹿进他无坚不摧的躯体里,他那躯体宛如至坚的牢笼,猛兽在其中咆哮,但他面上一丝一毫都不显。
安昀这才看清,臻邢是靠在墙壁边蹲坐着。
方才还是热得要将人融化,但此时此刻,空气慢慢变冷。
安昀是冰系,不喜热,臻邢知道。
“师父,没事吧?”安昀向前走了走了几步。
但臻邢靠坐在岩壁上,一动不动,他头发散乱的披开,他的眼眸深得成了黑色,但他神色显出一丝温柔。
“师父快死了。”他说。
“不!”安昀眼眸发颤,赶紧走到他身边,“师父看起来这么正常,不曾见着一丝外伤,怎么可能会死?师父骗人!一定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