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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骨(49)

作者:余三壶 时间:2024-08-06 09:10:30 标签:强制爱 年下 狗血 强强 病娇 替身 师徒 美强惨

  谢燃:“……”他忽然又想吐血了。

  高烧的后遗症是身体一阵阵发虚,精力不济。若赵浔非要此刻下棋或者试探身份,倒真是麻烦。

  却没想到陛下这次竟然十分识趣,甚至都没提先前那段关于身份的不愉对话,只是笑着说:“李兄,你且安心休养。过两日若是情况稳定了,我们便可回宫。到时,咱们再秉烛对弈。对了,说到棋,回去我还有一份礼物想要送你……是我亲手做了许久许久的。”

  他甚至像无事发生一般,又用回了“李兄” 的称呼。

  谢燃脱口而出:“陛下日理万机,原不必花太多时间在政务之外。”

  赵浔:“……………………”

  他万没想到对方能回这句,竟下意识地坐直身子,回忆起了从前被帝师谢燃支配的恐惧。

  然后,年轻的帝王才反应过来,幽幽道:“放心。朕都是趁夜不睡做的,耽搁不了阁下关心的政务。”

  谢燃:“……”

  这位谢侯爷自己处理事务惯常夙兴夜寐,竟下意识也这么要求了赵浔,不像做人家臣子的,倒像个扒皮长工的地主。

  “说来,我从来比不得谢侯真心挂怀社稷黎民。从做皇子起,都是他一步步扶持而来。”

  赵浔说着,也渐渐怅然,低声笑道:“世人不懂谢燃,畏他惧他,甚至误以为他不择手段,只为权势。却不知这偌大天下,满朝文武,包括赵氏皇族在内,恐怕再也无一人比他更忧虑黎民,殚精竭虑的了。”

  说到这里,赵浔忽然微微一顿,笑道:“李兄,谢燃死后这么多年来,我常在想,只有谢燃这样的人,才当得了一句‘君子死社稷’,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苦衷,为家国之事,而选择了自尽?”

  账内燃烛点点,烛泪轻轻滴下,凝固成一滴化不开的血。

  谢燃神情纹丝不动,就像一座顽固不化的神像,他说出的话同样滴水不漏。

  “死后万事空,是非得失,毁誉由人。谢侯既然已死,为何而死,生前何志何爱何求,便已无谓,”谢燃低声道:“陛下将国家治理得很好,何必耽于死者,妄自菲薄?”

  赵浔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他一笑,谢燃心里就虚:“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浔注视着他,微微摇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你从未说过谢燃半句好话。就像他活着时,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一样。”

  谢燃默然。

  他实在无话可说。

  赵浔又笑了一会,靠在谢燃的床头,轻轻道:“李兄,你不是问我为何执着于谢燃吗?共有三个理由,那我再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这便是第二个原因了——谢燃是我的宿命。”

  ”我原本是污泥深处的渣滓,命比草还贱,混沌懵懂,不知道理,”赵浔低头看自己袍袖上精绣的锦缎云纹,诡异地笑了:“李兄,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皮囊,这尊位,皇权权位,甚至我脑子里的才略——都是他赠予我的……”

  他微微靠近,俯视着谢燃,笑道:“原本,这都该是谢燃的。”

  谢燃感到赵浔滚烫的呼吸,心跳陡然变快。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眼睫:“陛下说什么秘密,我听不懂。只知道王位并非人人都坐得,皇权也并非真的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赵浔却只是轻轻道:“我说了,谢燃是我的宿命。宿命的意思就是,无论好坏,皆是注定。”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谢燃却是心头一震。

  因为赵浔所说的,并不是一句抽象的比喻,而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赵浔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成为皇子成为皇帝,其实开端只是一个荒唐的错误。

  *

  ……

  谢明烛在他的十八岁生辰夜后明白了一个道理,阴谋不一定都是复杂且隐蔽的,但必须足够有效。

  也是在这一夜,他抛弃了“明烛”的字。从此,只有谢燃,再无谢明烛。

  第二天,坊间炸开了锅,盛京成里出了件几十年甚至百年难见一回的惨事、怪事。

  ——手握兵权的定军侯谢氏被小小匪寇灭门,只余了个当晚正好入宫面圣的谢燃。

  起初,大家以为是谣言,民间议论不休。贵族世家却敏锐地嗅到了其中微妙,安静的出奇。唯独边防将领蠢蠢欲动,折子雪花似的往庆利帝案前递。

  七日后,定军侯夫妇出殡。前一日,便传来北大营哗乱的消息。几名戍边首领无召入京。

  得到这消息时,庆利帝勃然大怒。他紧闭了御书房的门,龙袍泄愤地扫过案机。茶杯和玉壶落在地上碎了,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御书房中,除庆利帝外只有一人。此人垂首肃立,朝服内着素服,冠缀缨。

  陶瓷碎片溅落在那人雪白的额角上,流出细细的鲜血。他却神色丝毫不动,也不避让。仿佛毫无痛觉。

  帝王气虚年迈,发过火后,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枯槁的面容上笑容阴冷:“谢赫啊谢赫……死了还要给朕添这么大麻烦。’一国柱石’……”

  庆利帝随手拿起一本奏章,冷笑着念了一句,狠狠掷在地上:“好一个国之栋梁,军权在握!手下一帮兵痞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真是幸好杀了他。否则,这皇位没两年恐怕也要换他谢赫来坐了!”

  他发完一阵火,撑着桌案略微喘息,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才发现阶下人额角被玉壶碎瓷溅伤,皱眉道:“明烛,是朕一时激愤伤了你。怎么也不让开?“

  谢燃神色不动,也不拭血迹,只拱手道:“陛下息怒。”

  他这一动作。袍袖滑落,露隐约露出左腕雪白布封,似是受伤止血所用。

  庆利帝眼神一锐,神情却只似寻常关怀:“明烛是要执棋抚琴的,这手怎么竟伤了?谢赫落葬那日朕便看你腕部包扎,你遭逢大变,原本就气血不稳,若是因过于激愤,出了意外,朕心难安啊。”

  声声诚恳,情真意切。

  其实,都是假话。

  庆利帝其实知道谢燃腕上那伤口是从何而来。

  谢氏灭门那晚,他默认了谢燃出宫回谢府,又体贴地让人退避,给了谢燃一个和谢府满门尸首独自相处的机会。

  他是到底愧疚于亲妹旧友,想让他们亡魂得见一手养大的独子?

  他是心疼亲生骨肉谢明烛,想让他能再陪一陪枉死的爹娘?

  当然都不是。

  帝王哪有心。

  庆利帝只有一个目的。

  他在观察。

  观察谢燃对定军侯夫妇的感情。

  观察这个所谓的“亲子”究竟能不能真的为自己所用。

  一边,庆利帝在书房里供着一位名叫灵姝的女子,称其挚爱先室。另一边,他有皇后在侧,佳丽三千,子嗣八人,成年男嗣三人。

  庆利帝告诉谢明烛,他是他所有儿子里最出色的,这话没错。他还告诉谢明烛,最爱他的生母灵姝,这话也没错。

  只是庆利帝没说的是,灵姝是他亲手杀的。因为一些原因,他也永远不可能、也不敢,真的认回谢燃。

  帝王情,比纸薄。

  而庆利帝得到暗藏于谢府的暗卫回报,谢燃手腕上的伤,是谢府灭门那晚,他自己用剑砍的,整整二十一道伤痕。

  “明烛啊,你终究是谢赫养大的……”庆利帝走到阶下,龙袍下枯槁的手抚上谢明烛缠满绷带的手腕,语气似有感慨:“你是在怨恨父皇吗?”

  乍听“父皇”二字,谢燃只觉一阵前所未有的恶心。

  庆利帝的手像个好父亲一样搭在他腕上,谢燃无声无息地闭了一瞬眸。

  在这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帝王的死法,他想象自己把那把划开自己手腕的剑刺入庆利帝的胸腔,想象自己将皇帝的头狠狠撞在龙椅上。

  而更恶心和可怜的是,他脑海中竟同时不受控制地闪现了一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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