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在坑爹(23)
温子仁闻言震惊不已——秦爱岚要与他一起经商?
但随即一寻思,又觉得此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便道:“秦公子莫要开玩笑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如何还能在外经商?而且现今的商税极高,若没有好的货道,只怕连商税都交不起;再加之还要与官场打好关系,户部底下那些人又黑,打点官场的钱也得准备不少。”
秦爱岚知晓崇国政治黑暗,没想这古人经商也还有如此多的门路。果然要在这里白手起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艰难。
“此事我也只是说在这里。经子仁兄这么说,我也明白了一些。想来若真要做,也得从长计议。”
温子仁见他一脸淡定,既没有失落,也没有激愤,不免有些好奇,于是问道:“秦公子为何有此想法?可是因为手头紧?”
“倒也不全是。我也和子仁兄一样,不太喜欢这官场生活。众人都以为我爹把持朝纲,独揽大权;其实他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只是众人不理解罢了。我见他如此操劳还被人误解,便知道这官场就是个是非之地,所以才另寻一条生路。就算今后无法效力朝廷了,也总得有有点事做。”秦爱岚说着,不免怅然叹了口气。
温子仁见他忧心忡忡,一副认真的样子,心下却越发糊涂了。莫非秦惜松是个好官?他做的坏事另有原委?
如果他十恶不赦,那又怎会教出这么明理、大度、有远见的儿子?但若他是清官好官,为何他手下的人个个都是狼豺虎豹?
“秦公子可有想过,抛开其他不说,秦相身份如此尊贵,怎会让你跟三教九流的商贾打交道?”温子仁道。
秦爱岚闻言幽幽地抬眸看向温子仁,“所以,若真要做,我们只能换个身份。不止如此,我们还得让人心知肚明幕后便是我们。”
温子仁一愣,对上秦爱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心下不由得感到一丝寒意。
温子仁忙别开眼,不解问道:“秦公子此言何意?”
秦爱岚轻轻一笑:“换个身份,我们便不违反在朝官员不得经商的律法;而户部那么狠,若不让他们知道背后之人是谁,我们赚的钱岂不是拿去填他们的肚子了?”
温子仁这才恍悟,不得不佩服秦爱岚的高明。
不过,秦爱岚今日似乎还不想细说此事,或许他还未定下心来。两人便聊了些其他话,直到申时散值方才离去。
回到昭阳宫,楚玉正负手背对着他站在院中一树繁花下。
夕阳的余晖暖暖地倾洒在他周围,好似给他镀了一层溶溶的暖光,让人见之不禁莞尔。
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那瘦高欣长的背影,看上去竟比他们第一次初见时又高了几分。
一阵清风拂过,一树细白的碎花如雪花般飞落;他身上的银色长袍亦随风翻飞,颇有几分超凡出尘。
这样的一幕,祥和而美好。
秦爱岚忽觉一天的疲态皆消散而去。
他不禁微微勾起唇角,信步走过去,拂去楚玉发间零落的飞花。
“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感觉到头上轻微的异动,楚玉回过神,一转身便对上秦爱岚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心下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触。
那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名状的感觉,楚玉非常不喜欢。
“没什么。”楚玉眉心微拧,转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秦爱岚之间的距离。
秦爱岚见他愁眉不展,料是去见了林向文而心情不佳,便问道:“今天你去看了林大人,他的情况怎么样?”
秦爱岚若不提林向文还好,一听他提及林向文,楚玉心中更是压了一股子气。
若非他,林大人何以受这些罪?
然而,他又能怎样?将秦爱岚数落一顿?可这样就能弥补林大人受过的罪吗?
楚玉定了定神,随后便告知他道:“林大人身体状况极为糟糕,他身上已无一块完肤,浑身都是鞭伤、烫伤。因为处理不及时,大牢又阴暗潮湿,那些伤口已化脓……不忍目睹。”
他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但今日林大人那一身惨烈的伤犹自历历在目,叫他如何能不伤痛?
“纵使林大人已受了这番大难,他依然对自己存着那颗忠诚之心,挂记着崇国的百姓……”说及此处,楚玉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便未再说下去。
他作为一国天子,却无能护下忠良贤臣,害他受了那么多冤屈和苦难。
他愧对先烈,亦愧对林大人!
秦爱岚一时也不知当如何应话,便和楚玉并肩立于花树下,默然不语。
因为此时,对于此事,他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虚伪。
晚风犹自轻轻地吹着,两人各怀心事,立于那树繁华下,落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秦爱岚才转过身,走至楚玉跟前,正视他的眸子道:“林大人百折不挠,未曾责怪于你,想必也不愿见你为他在此消沉。他现在既已从天牢中出来,我们更该努力保下他,做他的后盾,让他可以一心一意去治水。林大人被折磨至此也不曾屈服,我们更不该屈服于这些黑暗;打起精神,才能寻得光明。”
楚玉直直地盯着眼前人,他亦坦然地注视着自己,眼底再也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慵懒和轻浮。
用这种眼神看君主,本是大逆不道。但楚玉却从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里看出了诚挚,也丝毫没觉得有何不敬和不妥。
因着林向文之事,楚玉对他本是还有一股怨怼在心。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张真诚的脸,那些怨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隔了许久,楚玉才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继而,他便转身进了落凰阁。
秦爱岚目送他进门,心中渐渐有了些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一晃便到了休沐日。
秦爱岚早早给楚玉告了假,回了相府。
第35章 三十五章
因着秦惜松知他的乖儿子要回来,早早便命人做了一大桌菜,又将别人送他的熏风酒抱了一坛出来。
秦爱岚回来时,见了那一桌子菜,简直不该说什么是好。
听闻青州那边犹在闹饥荒,百姓啃树根食白土,饿死病死者数不胜数,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实写照。
但要让秦惜松在朝夕间改变,却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作为父亲,秦惜松对他的宠爱绝不亚于任何为人父母者;所以,谁人都有资格责骂秦惜松,独独他不能。
而为人子女,秦爱岚也不希望秦惜松是个遗臭万年的奸臣。
“岚儿,过来!尝尝这秦州特有的熏风酒!”秦惜松见了立在门口的秦爱岚,招招手道。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神色语气也不似往日那般刻板。
秦爱岚笑着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父亲怎么备了这么多菜?我们吃个通宵也怕是吃不完。”
秦惜松给他夹了一筷子鸠集凤池:“吃不完也不碍事,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老夫也不知你今日到底想吃哪样,便让人每样都给你备了一份。”
秦爱岚扫了一眼满桌的大鱼大肉,心道这草包的口味还真重,样样都油腻腻的。
秦爱岚道:“父亲有心了。但自我吃了那些药材后,身体便吃不消这些油腻的菜。今后我若回府,父亲便给我备些清茶淡饭就行。其实只要能与父亲团聚,吃什么都无所谓。”
秦惜松没想他会这般说,心中诧异之余,却又甚是欣喜。
他这个小儿子以前极为叛逆,成日在外喝花酒,也不肯跟他一起好好吃个饭。就算偶尔被他逮住,这孽子还总是挑这样挑那样,他们两父子就没好好在一起吃过饭。
就更不要说听到这种悉心话了!
“你能这样想,为父深感欣慰。既如此,那老夫便将这些撤掉,再给你备一桌清淡的。”
秦惜松说着,便要招一旁候着的丫鬟小厮换菜。
秦爱岚见状忙阻止道:“父亲不用如此费神,这里已有如此多饭菜,我们今晚便将就吧。”
秦惜松这才作罢。
崇国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种规矩,两父子吃个饭倒也有说有笑。
喝了大半坛酒后,秦惜松渐渐有了些醉意。
醉熏风乃是由上等小米合着百花酿制而成,这种酒虽是清香甘甜,但后劲却比较大。
这副身体喝了那么多花酒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已经习惯了酒这种东西,秦爱岚倒还没觉得有什么。
见秦惜松有些醉了,秦爱岚便择机道:“父亲,而今我已入了御史台,但我那几位兄弟却一事无成。他们昔日尊我为大哥,现在也不改初心欲跟我创一番功名,我看他们也是有心改正,想为他们在朝中寻些闲杂事历练历练。”
秦惜松听罢冷哼一声:“他们若真有心追随你倒好,就怕他们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而且你看他们那副不成气候的样子,跟了你也只会给你拖后腿。岚儿,你就是太天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秦爱岚倒是知道秦惜松很不喜欢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没想他的反应竟如此大。
秦爱岚略一沉思,又一副纯真的口吻道:“父亲此话何意?我与他们都是多年好友,他们的爹在朝中也是有一定分量的,能从我一个刚步入官场的人身上得到什么?”
“旁人不知,老夫又怎会不知。要不是他们几个纨绔带你去青楼,你以前又怎会做些荒唐事?这几人都是草包,你跟他们在一起,学不到什么好东西。”秦惜松板着脸,有些激动。
远离秦惜松是怕他又被这几人带坏!
“你虽刚入朝为官,但你是楚玉身边的人,还有爹在后面替你撑着,他们跟着你好处自是有的。他们若真有此心,为何不去找他们的老子?说到底,还不是想从你身上讨到好处!”
“别以为老夫跟他们是真心好!冯建根和杨开德当年比老夫稍微官高一点,何曾把老夫放在眼里?后来老夫稍占优势,他们才依附于老夫!别看他们表面上对老夫言听计从,他们不过是屈服于老夫手中的权势罢了!”
没想到秦惜松早就将这些看通透了。
他的疑心如此重,倒不是件坏事……
气过之后,秦惜松又怅然叹了口气:“所以啊,追根究底,外人对你的奉承之语终是当不得真,唯有血缘亲情才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
秦爱岚微微一顿,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要是秦惜松知道,他现在深信不疑的儿子,其实早就换了灵魂、背叛了他,他不知当作何想?
不过,说及血缘亲情,秦爱岚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哥秦以文。
但这个秦以文被安排在竹苑,离他们住的这边有些远,他也只见过几次。
如果说秦惜松珍视亲情,秦爱岚是不怎么赞成的,因为秦惜松对大儿子的态度冷淡得如同陌生人!
秦爱岚垂眸想了一下,见秦惜松今日酒后话特别多,便抬眼问道:“父亲为何不替大哥在朝中谋个职位?”
果然,秦惜松一听这话就皱起眉头,“岚儿,这又是你另一个缺点——心慈手软,不懂算计!当初那女人不仅害死了你母亲,还差点害死了你;为父一怒之下抄了他们宋家,宋嫣然也羞愤自尽。你大哥对这些事知晓得一清二楚,他自是恨老夫和你的。老夫也曾念及父子之情,将他安置在兵部,没想他竟暗地里勾结外人欲陷害老夫!”
说到此处,秦惜松眼底闪过一片寒芒:“爹得知之时真恨不得将他那不孝子亲手了结,但他到底还是我们秦家的人,最后老夫放了他一回。爹养他在府中,便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你好。他无权兴风浪,得保一命,你今后也不用提防他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