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一向脾气臭,他哥从小就夸他跟茅房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只有沐浴这种时候才难得的放松些。
唐玉早摸清了王爷的脾性,也总会挑这种时候说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请王爷定夺,往往会有更好的结果。
“这次敬王殿下跟王妃准备了十六车的回礼让我们带回封地,我看其中有不少好料子,爷您看回去了怎么分配?是先放库房还是赶着年前做几套春夏的衣服……”
“老子要他送……”
永王皱起眉显得有几分真不高兴,他来的时候带了十车贺礼,回去连本带利还赚了六车,他反倒不快起来。
“敬王殿下与爷之间的兄弟情谊,小的见了也为之感动呢。”唐玉一边仔仔细细给丝瓜瓤上打胰子,一边观察永王的脸色,“小的如若有个哥哥,天天想着给我塞好东西,我不知道该多开心。”
永王哼了一声,脸色却好了不少。
唐玉挽起袖子给人搓背,永王跟他大名唐景武一样武艺高强,身材高大又体格健硕,当年在战场上就是出了名的杀神。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永王再是勇猛身上也落下不少伤痕。
唐玉每次见到这些斑驳伤痕都觉得眼里泛酸,手上都小心翼翼,特意避开了后背上的旧伤。
“猫抓呢?”永王扭头直怼人,“你冻傻了,饭没吃饱啊。”
唐玉手上一顿。
搓死你!
08
回程那天初雪消融,天清日朗。
一脸不高兴的敬王带着王妃跟两个崽子,一路送到了城门口。
“王爷、夫人,不必再送了。”唐玉代他主子开了口,“这日头虽大可还是凉寒,两位小殿下可受不得冻。”
“回吧回吧。”永王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别在这儿十八里相送了,又不是戏本子。”
“今日你走了,本王心情好不与你计较。”敬王也跟着幼稚得很,“等下次见面,你可别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这年岁见长再不生娃,我看你以后的王妃也是独守空闺的……唔。”
敬王被王妃瞪了一眼赶紧闭了嘴,让王妃发挥
“王爷慢走,希望下次咱们见面,能喝到王爷您的喜酒!”
臭脾气的永王对着嫂子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搭理他哥的屁话,拱手说道。
“告辞。”
唐玉跟着作揖。
“王爷、王妃、小殿下们,小的也告辞了。”
永王一行的队伍渐行渐远,敬王一家还站在城门楼上目送他们远去。
“王爷,舍不得弟弟吧。”
敬王妃勾唇笑笑,蒙住大儿子的眼睛,踮着脚非常不羁的给了自家王爷一个香吻。
敬王挨了亲还是死要面子的冷哼一声。
“谁舍不得他啊,这么大把年纪媳妇儿都捞不着一个。”
“那是,我家王爷最厉害了。”敬王妃看着几乎消失不见的队伍感慨道,“至少您还知道您喜欢我呢。”
不像永王,心都栽了还搁这儿傻乐呢。
哈哈。
09
回封地这小半个月里头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凉寒,永王人高马大连件袄子都不穿,唐玉却一个没小心,直接染了风寒病倒了。
如今正可怜巴巴红着鼻头,缩在马车里喝苦药。
永王坐在旁边,抄着手盯着他喝药,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叫你前几天睡马车里,别吹风,非不听。”永王皱着眉嘲讽,“这下爽了。”
他们要赶在腊八之前回封地,快要新年,这府里上上下下还有当地的官员跟百姓都有不少事情得让王爷出面定夺。因此这一路赶得急了些,不是每一天都能在客栈落脚,就在官道上找个什么野外安营扎寨凑合一晚,也是常有的。
王爷自然是住在马车里,其余的随从各自找各自的睡处,而前些天又落了雪,永王本想把唐玉留在马车里跟他凑合挤挤,奈何唐玉抵死不依,非要去外头吹风,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完了蛋,呼哧呼哧就不通气了。
还硬着头皮不吱声,结果两天就躺倒了,还把永王吓了一跳。
“爷……”唐玉喝完药就怏怏的窝在那里跟永王告罪,“让我下车吧……莫要把病气过给您了。”
“哟,你这下还知道病气了?晚上守在树林子里吹冷风的时候不觉得?”永王一边阴阳他一边用被子把人给裹紧了不让动,“都是大老爷们你在这儿害臊个什么劲,是老子多块肉还是你少块肉。”
“爷,您别笑我了……咳咳”
唐玉这一咳就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这下永王也懒得说了。
“闭眼!”永王伸手把他双眼直接捂住,凶狠道,“睡觉!”
永王常年征战,手掌里都是无法消散的硬茧,滚烫灼热烫得唐玉的心里都砰砰跳了好几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阖上了眼。
“哦。”
睡觉就睡觉。
10
伤风的人睡不踏实,再加上马车总是免不了颠簸,唐玉就这么躺在软垫上,昏昏沉沉做了个旧梦。
他梦到他小时候的事了。
“琼玉……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
“娘!您别睡!娘!”
那年发了时疫,他家里的人死了个精光。他本来姓崔,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不说家财万贯也是衣食无忧。
坏就坏在他父母双亲接连离世,自己又年幼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关怀亲近的叔父们凶相毕露,把他跟尚在喃喃学语中的幼弟赶出了家门。
他那时候还不到十岁,根本做不得什么活计,颠沛流离几个月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了,崔琼玉毫无办法只能去街头讨饭。
没办法,就算他能硬抗,他才三岁多的弟弟也熬不住不吃不喝。
他弟弟还不太懂事,他只敢把弟弟带在身边,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谁料就是再万般小心却还是糟了祸端。
“这小美人多少钱?大爷我买了!”
他弟弟是个小哥儿,红痣就生在眉尾,俏俏丽丽一颗,生得雪白可爱。崔琼玉一向照顾得仔细,他一路忍饥挨饿,却极少短了弟弟的吃食,自己瘦得衣带都绕了又绕才能绑紧,弟弟却还是干干净净的,这下就被路上的纨绔看上,想要买回家去当瘦马了。
崔琼玉虽说只有十岁,可是这一路颠沛流离已经让他明白了不少事情,他断断是不会把自己唯一的亲人买进那种吃人的魔窟里去的。
“贵人您误会了……”崔琼玉把懵懵懂懂的弟弟往身后护着,“这可是不卖的。”
“你这饭都吃不起了,这小美人胚子跟着你不也是个死?来大爷府里好吃好喝的,享享清福,岂不是正正好……”
这纨绔接二连三被崔琼玉拒绝,感到自己被下了面子,当场就要发作。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纨绔大手一挥就要使唤下人动手,“来人啊,把这小美人给我带回去!”
已经瘦到皮包骨头的崔琼玉哪里是这些壮汉家丁的对手,除了死死把弟弟抱在怀里不撒手,就只能硬抗着拳打脚踢。
他都来不及哭痛,心里除了绝望就是绝望,他知道自己若是被打死了,弟弟定也是在劫难逃了。
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如今命如草芥,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浮木。
“好一个县令太子爷,竟敢当街行凶!”
崔琼玉突然听见一道厉声传来,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刚刚还对他喊打喊杀的纨绔一声痛呼,居然血溅当场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家丁们如鸟兽散去,崔琼玉就看见一位一身甲胄的高大男人踢了纨绔一脚大声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断了你的根竟然没出息到直接晕过去,来人送这位大少爷去大牢里陪他那个没两天好活的贪官老爹!”
这人语言粗鄙行事野蛮,崔琼玉却看得一眼不敢错开,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他抱着弟弟拖着一身伤痛,冲到对方面前连连磕头,青石板上都磕出血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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