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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皇帝写起居注的日日夜夜(16)

作者:茶深 时间:2018-05-18 14:35:51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宫廷侯爵


太后擦拭了一下眼角,问阿毓:“瑞儿的棺椁如何安排?”

阿毓低声说:“晋王嫡长子亲自扶棺入京……”他顿了顿,“其余人等,听候发落。”

太后又问:“什么时候入京?”

阿毓答:“十日后。”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届时你不要亏待了你瑞哥哥。”

阿毓说:“追赠亲王,谥恭献,享亲王之礼。”

太王妃哭得更大声了,拉着阿毓的手说:“皇上!你可要为瑞儿做主啊,你皇叔在世之时,常叮嘱我要好生看护瑞儿,可怜他孤身一人,又无兄弟姐妹,这是我们王府唯一的血脉啊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瑞儿讨回公道啊!”

阿毓轻轻点点头,扶她起来,道:“瑞哥哥视我如手足,我必给他一个公道,也一定给亲王府一个体面。”

太后说:“莫非那些贼人还逍遥法外?”

阿毓说:“方才有人来报,十三人,全部缉拿,正从各地押来。”

太后颔首,扶着额头说:“我老人家见不得这些,就由你看着办吧。”

阿毓说:“是。”

太王妃捂着帕子哭泣:“皇上,一定不能放过他们,瑞儿好好的,怎么就遭遇乱匪了呢?堂堂一个郡王,四海之滨莫非王土,他们连郡王都敢谋害,这是要谋逆啊皇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其实就算太王妃不提,谁不在心里暗自嘀咕着此事不简单,郡王身故事小,这来势汹汹,就不知道是冲着阿毓,还是亲王府,亦或者是晋王来的了。

阿毓脸色一肃,按了按她的手,道:“此事非同小可,叔母还请谨言慎行。”

阿毓出了太后宫,我紧跟在后面,过回廊的时候趁他们没看见,捏了捏阿毓藏在袖中的手,问他:“没事吧?”

阿毓像被扎了一样猛地往外一躲,脸上飞了两朵红云,硬邦邦地说:“没事。”

什么意思啊,明明是你情我愿,搞得我像调戏良家一样。我说:“改天我去你寝宫,好不好?”

阿毓睁大眼睛看我,憋红了脸,最后闷闷地说:“哦。”

你是皇上啊!能不能不要那么被动!

林文定正在后面问崔公公山西那事儿的具体情况,此时跟了过来,问:“皇上,下午我们不去上书房,那要去哪儿啊?”

阿毓说:“去东宫。”

东宫偏殿,是阿毓儿时念书的地方,就我们仨,悄悄进去了,曾经的太子已然登基,未来的储君还未诞下,偏殿已经无人在用,守宫的宫人昏昏欲睡坐在门槛上摇扇子,看到我们来吓得屁滚尿流。

我对宫人做了个莫声张的手势,他们自个儿收拾着退下了。

阿毓默默走进去,窗边的细竹帘有隐隐墨迹,不知道是谁戏耍的时候沾上的,阿毓绕着先生的桌子走了一圈,立在那里出神,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桌子下的暗格里抽出一沓泛黄的字纸,分了一半递给我,道:“一会儿让崔公公把这个交给太王妃,这是汉阳郡王的东西,也给她留个念想。”

第二天大小官员通通等在上书房门外,比昨日还要多了几分。阿毓脸色有点不好看,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刑部的张临芳可在?”

崔公公连忙来回话:“在门外候着呢。”

阿毓靠在椅子上,说:“让他来见我。”刑部的张大人和礼亲王颇为亲近,两人一起在刑部做事,他也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偏偏现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忙得胡子一颠一颠的。

阿毓问:“那群乱匪呢?”

张大人说:“回皇上,已经在羁押的路上,十日之后押入天牢,请皇上处置。”

阿毓说:“给我好好看住,别弄死了。”

阿毓再召了礼官问了问汉阳郡王治丧的事宜,还有吏部吴大人,山西从大至小各个官员,革职无数,包括我二哥。革职只是暂时的,一切要等审完那群乱匪,才有下一步的处置。幸而阿毓没有一怒之下直接把这群人打包发配丰州,不然我还要想法子怎么把我哥捞出来。

那些天阿毓整天翻来覆去地见人,那边厢太王妃三不五时又跑到太后宫里去哭一哭,阿毓难免要过去劝慰,一连下来人都消瘦了许多。或许是为了让谨妃安心,阿毓没怎么在后宫里对付她,皇后端坐于上也假装没看见,只不过我们路过后宫的时候如果碰巧有谨妃来请安,阿毓脸色好了一些,也没那么冷若冰霜了。

我拉着他的袖子,说:“喂,皇上,不带这样的,你不会是为了抚恤罪臣子弟才……”

阿毓气鼓鼓地把袖子从我手里抽出来,说:“你胡说什么!”

我说:“谨妃的事儿皇上打算怎么办?”

阿毓说:“她一个妇人,又没犯错,我不会罚她。至于她的母家,这就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了。”

我听得心里有点凉丝丝的,望着阿毓无辜的侧脸,我在想,阿毓做皇帝,应该是很好的,只是,人伦亲情未免太淡薄。对别人如是,对自己也如是。我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说来奇怪,我一个小小的起居郎,无勇无谋,家世一般,才学更一般,不说人上人,平心而论能占个中流,还是托了我爹的面子,否则就我这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街边乞丐都不如。不用说他是天生贵子的皇上,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公子,我怕也是配不上。我何以得阿毓深情至此?莫非是上辈子救国救民了?

28.

汉阳郡王的白棺破晓入城,纸钱纷纷扬扬如冬日之雪,撒了一路。

阿毓是皇上,虽然汉阳郡王是他堂哥,可是他总是上位者,况且不是寿终正寝,属于凶丧,宫中有人劝说不吉利,阿毓听在耳里,第二天领了崔公公,我和林文定,还有几个会察言观色的宫人,赶了两驾马车就出宫了。皇上亲自奔丧,也是给了男丁断绝的亲王府一个极大的面子和仰仗。

林文定坐在马车里说:“其实皇上带我们出来本就大可不必,我们两人都是忠心耿耿,皇上要出去,我们还会拦着不成?”

崔公公在一旁给我们倒茶,笑呵呵地说:“那是林大人和宋大人深受皇上信赖。”

林文定说:“也是,若是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关在史馆里了。”

我无言地吃点心喝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这是沾着我的光好吗?没有我皇上才懒得带你出来呢。

马车车轮骨碌骨碌在寂静的官道上往前滚,只有窸窸窣窣旁边百姓起床洒扫的声音,我撩起帘子望了下阿毓前头的马车,问崔公公:“侍卫是不是有点少?”

崔公公说:“宋大人放心,禁卫军有派人暗中保护,不碍事。”

我说:“那就好。”

我们的马车在寂静中轧轧滚到了亲王府的后院。汉阳郡王自己有分府,还是皇上赐的院子,可是他在京城的日子少之又少,前几天派人去看了一下,庭内荒草丛生。于是治丧改在了亲王府。太王妃率着女眷肃静地站在后院等着阿毓。

我跳下车去,到前边给阿毓掀帘子,阿毓一露面,我身后齐刷刷地跪成一片,披麻戴孝白压压的,就这样静静地跪着。

阿毓脸色一肃。我对他悄声说:“先下来再说。”

亲王府什么意思,其实我也差不多明白,换成是谁,若是个平头百姓,现在都未免到衙门击鼓鸣冤了,可怜亲王府,礼亲王早逝,独子又飞来横祸突遭此难,看来晋王府和亲王府走动的路子算是绝了。亲王府这都算态度温和了,也是仰赖礼亲王同皇上关系深厚,一府上下对皇上无一不恭敬。可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是要逼阿毓必须拿个公道了。

前几日可以说人犯未到,如今棺椁和人犯都已在京城,阿毓要是真的举棋不定,恐怕要寒了这一门上下的心。

阿毓下了地,说:“起来吧。”

众人说:“谢皇上。”纷纷低着头站了起来。

阿毓去搀了下太王妃的手,问:“太王妃身体可好?”

身边一位女子微微屈膝,道:“回皇上的话,舅母近日听闻噩耗,心如刀割,夜不能寐,刚才才请了太医来给瞧了。”

阿毓说:“需要什么同宫里说,不必来回我了。”

太王妃中年丧夫,晚年失子,真不知道她要怎么熬过去。

前院准备招魂,阿毓贵为天子,不好在这种场合露面,于是太王妃派了人领我们去后院的屋子里喝茶,等上香的时候再过去。

礼亲王知交遍天下,前来吊唁的人不少,一时间哭声震天。

屏退了众人,阿毓去给汉阳郡王烧香,我乘机跑去外面找我爹和我大哥,我们家和礼亲王也算交好,况且我爹身为朝中重臣,面子都要给亲王府做。

我爹在院子一个僻静角落站着,招手让我过去。“爹。”我拱手道。

我爹问:“皇上来了?”

我说:“来了。”

我爹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皇上还是体恤亲王府啊。”

我说:“匪徒那边可有头绪?”

我爹说:“我入门时见了张大人,他也正束手无策,据说那帮真是一群亡命徒,这案,怕是摸不着首尾……”我爹叹息着摇头。

我心头一沉。不怕背后有天大的阴谋,怕就最怕这种,你连它是不是一个阴谋都搞不清楚。

我爹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说:“你自己保重。”

我和我爹说完话,正溜着回去,阿毓已经上完香了,后院侍卫正在准备马车。阿毓眼眶红红的,我连忙跑过去站在他身边,问:“皇上,我们走吗?”

阿毓吸吸鼻子,说:“走吧。”

我跟赶车的宫人说:“回去往穿柳巷子走,东大街人太多了,现在怕是不方便。”

宫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崔公公。

阿毓说:“就按宋轻说的走吧。”

于是我们的马车又继续上路了,此时正午还未到。

穿柳巷子我儿时时常来,从东大街来,从穿柳巷子回,左转一个弯,正好就到宋府。

马车行到一半,我高声道:“停一下!”然后掀了帘子蹿了出去。

“诶,宋大人,怎么了?”崔公公连忙起身。

我跑到穿柳巷子旁边的小摊子边,从袖子里掏出十文钱,拽了两个挂在一边的铜钱坠子就跑:“不用找了!”

阿毓掀开帘子疑惑地看我,我冲他摇了摇手里的坠子,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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