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宋凌也算是歪打正着。
“同羽,明儿把四婶送的那副双龙会玉棋子送给流罗姑娘,对了,再加上万年紫檀做的棋盘。”
“张扬些,务必让大少爷看见。”宋凌特意嘱咐道。
同羽有些不解,但他从不质疑主子的吩咐,只在心里嘀咕,那流罗姑娘真就如此迷人?连主子都被迷的神魂颠倒。
等二人回府,早等在小门处的饺子迎上来,调笑道:“少爷今儿真是艳福不浅。”外人或许觉得宋凌清冷自持,不敢接近,更别提调侃他。
可饺子看着宋凌长大,从敏感死气沉沉的小孩到如今遗世独立的浊世玉郎,自然亲近不同常人。
她是宋凌大丫鬟,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原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她也是备给宋凌房事启蒙的丫鬟。
这在高门大户里的常见事,族中子弟凡长到十四岁便安排丫鬟房事启蒙,待娶了正妻后便将丫鬟提做同房,得宠些的丫鬟更能提为姨娘,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对别人来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但饺子看着宋凌从小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是把少爷当亲弟弟看待,自然不愿意。
还不等她对宋凌明言,宋凌却先寻到老夫人,他是这样说的。
“祖母好意,孙儿愧领,只孙儿将饺子视作亲姐,只望她将来能凤冠霞帔,风光大嫁。”
老太太也不为难他,又提出再另选一个丫鬟。
宋凌撩开袍子跪下端正的磕了个头,额心微红正色道:“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自十二后便不可再被外男看见面容,也不被允许出门。更是讲究三从四德,且若是男子养了外室,世人也多嘲笑女子。”
“孙儿为私生子,见过生母受过诸多冷眼,也见过这罗府女眷,婶婶们,先生,包括祖母,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只能困守宅院。”
“孙儿尚力弱,无力改变,但既然未来妻子要为孙儿守贞,那孙儿为何守不得?”
“唯身,唯心,唯一人。”
“唯愿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朝夕与共到白头。”
“望祖母成全。”
此乃惊世骇俗之言,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太太也骇的不轻,她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孙子竟有此等想法。
力弱无力改变,等他力强,能改变的时候呢?行此倒行逆施之举,天下人谁能放过他?
老太君重重一砸拐杖,厉声训斥:“安敢口出狂言,你念得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宋凌再重重磕了个头,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待夜已深,老太君拄着拐,来到祠堂。
宋凌把蒲团拿开,跪在冷硬的地面上,背脊挺的笔直,天倾倒也压不弯。
老太君心疼的直呼心肝儿,扔下拐杖将宋凌一把搂在怀里,似气似恼,掐了把宋凌脸颊上的肉,
“你还在意自己身份的事,你入府这些年哪个对你不好,父亲母亲祖母婶子,都看你似心肝肉,凌儿你个小没良心的。”她人老成精,哪听不出宋凌提到外室时语气中的怨愤。
“是孙儿错了。”宋凌低垂眉眼,私生子这三个字永远过不去,一开始是对身份的自卑,在罗府这些年,听着外人就私生子三个字对先生,对宋娘子展开的嘲讽,不屑。
他心中怨愤愈演愈烈,私生子三个是重得化不开的浓墨,刻在宋凌肌理,血液,骨骼,内腑。过不去,一辈子也过不去。
老太君疼惜的摸着宋凌被掐红的脸颊,“凌儿,今日之言你休要再想,也不许再提,更不许去做。”听了宋凌一席话,她感动,自豪,可此事太过危险,作为祖母她只想让孙儿平安过一生,福足安康。
“孙儿记下了,日后不再想,不再念,也不去做。”
宋凌应答着,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罗芊玉曾说过的话。
“二兄,我将来长大了能成为和我娘一样优秀的大夫吗?我想给很多人看病,救好多好多的人。”
这是妹妹的梦想。
作者有话说:
一更,剩下一章等打完疫苗回来码。
第45章 一句话
说起来,老太君在安排丫鬟这事上受挫也不是头一回。
早在数年前,罗少爷年满十四时,老太君为他精挑细选了一位样貌出众,性情淑贞的俏丫鬟。其实安排丫鬟这事本不该让老太君操心,可当家主母田氏对这些事不上心,压根提也不提,老太君只好越俎代庖。
俏丫鬟刚包袱款款的进饮酒居,才过了半刻钟就哭哭啼啼的一路小跑出来,仿佛受了莫大羞辱。
老太君将丫鬟唤来问话,丫鬟白嫩的手按在起伏不定的胸脯上,止不住的抽噎,音带哭腔:“大少爷他,他,他说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奴长得丑,站在那儿影响他食欲。”说完更加羞窘,顾不上在老夫人面前失仪,嘤嘤啜泣。
老太君嘴边的褶痕更加深重,冷哼一声连说三声好,赏了丫鬟一笔赏钱让她退下,随后吩咐道:“再寻几个漂亮的,我看看他是不是想要九天玄女!”
后面连寻的几个罗少爷都不满意,不是说人嘴大,就是眼小,最刻薄的直说姑娘身上有体味,让人作呕。在气哭数个姑娘后,这件事终于不了了之。
老太君后面也回过味来,她那宝贝大孙子每日揽镜自照,按着他的长相去寻,天下还真没几个女子能入他眼。
说出去可能没人信,有着上京城第一纨绔头衔,力压众多权贵子弟成为知名恶霸的金镶玉。长到十九年岁,居然还是童子身。
还是那个祠堂,先一步回府的罗锦年跪的东倒西歪,他回府时田氏已经入寝。刚长出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时,就在自家院子口遇见了守株待兔的紫苏。
罗锦年没吐完的气噎在嗓子眼,紫苏掩唇一笑:“夫人吩咐了,让少爷跪着,跪到她满意为止。”
罗锦年闻言一喜,这也算惩罚?他从小到大不知跪祠堂跪了多少回,若不是当初将军府修建祠堂地面时用的石料极好,早生生被罗少爷跪两个窟窿出来。
他雀跃着走向祠堂,生怕走的慢了他娘改了主意,心里止不住的窃喜,真是亲娘,还是疼我的。
正当他跪的昏昏欲睡时,鹏举蹑手蹑脚的推开祠堂大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四处张望确定没人看见后,他才顺着推开的小门缝滑进祠堂,再将门虚掩。
一路佝偻着背,踮着脚飘到罗锦年身后,轻声道:“大少爷,二少爷刚回来了。”
罗锦年习武多年,听觉异常灵敏,大门一有动静他就清醒了,头也不回道:“回来就行,你告诉我做甚,弄得像少爷吩咐你盯着他。”
鹏举失语,暗道,不就是你叫我盯着的吗?少爷的心思真是琢磨不透。
“宋凌这乡野地出来的穷酸小子,就是入了将军府也没有享福的命,好好的车马不坐,非得步行,小家子气。”
“大半夜的非要步行,要是被强人掳了去,岂不是丢将军府的脸。”
罗锦年像是猜到了鹏举心中想什么,强行解释道。
鹏举也不搭话,只垂头听着,听着大少爷对二少爷喋喋不休的嫌弃,数落。
但他心中有数,这位主数落行,他万不可跟着大少爷一起数落,不然非得挨一顿好打。
两位少爷再怎么不对付,也是兄弟间的事,哪有下人多嘴的道理。不过这些年他冷眼瞧着大少爷,觉得他也不像他口中那样看不上二少爷。
且说宋凌,他同饺子回到院子中,换了身便服独自坐在书房中。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夜里都会静坐一会儿,回想白日里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遇见特别的话,特别的事,便多加思量,唯有多思多想,才能谋划千里。
今儿还真有一事奇怪——
流罗为何要亲自见他一面。
流罗虽然给出了理由,但那句话细品下来,没有任何意义。
等等,没有任何意义?宋凌眼睛微眯,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句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