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166)
杨佑冷冷地看着他,杨庭这话说得太晚了。
原本还有人可以用杨佑非嫡非长来攻击他,事实上,三皇子杨仁一党也多是支持长子继位的大臣。
可杨庭当初为了把他立为太子,已经将丽妃追封皇后了。
杨佑虽然不是长子,但却是唯一的嫡子。
再加上商洛已经掌握了大半个朝堂。
杨佑一手抓着兵权,一手抓着官员,就算皇帝不想让他当太子,他手下的人也不干。
商洛的手指动了动,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庞巢便站了出来。
庞巢是出了名的读书多,会骂人,引经据典毫不留情,他带头从尚书、尧舜开始谈起了血亲宗法之中,又暗骂当年诬陷薛王的官员居心叵测,最后又说了许多赦免薛王的好处。
从他开始,引发了一场关于薛王如何安置的朝堂论战。
杨佑一方人多势众,更有不少官员当场递了投名状,争论了一天,最后的结论不仅要赦免薛王,还应当将皇位还给薛王。
杨庭不立太子,怕的就是有一天,太子夺去了他的权力,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大臣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真正变成了孤家寡人。
杨仁眼见杨佑就要胜出,及时说道:“众口纷纭,自然要听圣上裁决。”
杨庭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好在杨佑还没有完全掌握整个国家。
黄口小儿竟然想要逼他?那就得让杨佑好好看看,自己还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皇帝。
薛王一事,他也争不过群臣了,但仍要表达自己的态度,“朕可以放了他,但是杨度必须要从宗室除名,名字也不能从皇室排行里挑。后世子孙不得科考,不得任官,以惩戒谋反之罪。”
杨佑想了想,轻轻点头。
薛王一事就此落定。
杨度除籍,为平民之身,杨信、杨伭更名为杨言、杨玄,终身不得录用,只能从事农商。
这是要彻底废了杨度一脉。
杨度对这个结果已经十分满意了,他本来也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到京城,抱着杨佑痛哭流涕。
杨佑为薛王一事展露了自己的力量,杨庭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居然开始上朝了。
他上朝也没提什么有作用的意见,凡是杨佑提出的,他必然反对,凡是反对杨佑的,他必然支持。
杨仁的地位也随着这微妙的变化水涨船高,逐渐开始在正面与杨佑抗衡。
接连几日,杨佑和杨仁因为几次朝堂发生了好几次摩擦,杨庭要么和稀泥,要么支持杨仁。
毕竟最后的政令必须过三省的手,刘颇明哲保身,不参与他们的浑水。现在负责给奏章拍板的是商洛。
即便皇帝要反对杨佑和商洛的意见,商洛也有资格将杨庭的批示打回去。
虽然让杨佑有些棘手,但还能控制。
杨言听到自己终生不能录用的消息,夜里偷偷哭了一宿,被妹妹杨筝听到。
第二天,杨佑让杨玄到府上来一趟,杨筝跟着过来,将杨言的行径立刻报告给了杨佑。
杨玄虽然没说话,看着神情也是十分沮丧。
“你也莫灰心。”杨佑不好把话说明白,“我自然会帮称你们,你们兄弟的前途有我看着。”
不知道杨玄能不能听明白。
杨佑将是未来的皇帝,想让杨言杨玄到朝中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杨玄苦笑着说:“兄长以前就想驰马扬鞭,建功立业,谁知道会有这般波折?”
“这还不简单,”杨佑道,“廖襄马上伤好,就要调去西北驻边,你兄长想去,就让他过来和我说一声,我让廖襄带着他。等有了军功,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杨玄欣喜地答应了。
廖襄走得很快,杨言匆匆收拾了行李,便踏上了前往塞外苦旅的日子。
杨佑担心杨玄一时想不开,便经常叫他过来带在身边开导。
杨玄为人温和,十分懂礼,不少人都觉得他不像薛王和杨言,更像杨佑。
连敖宸都说,他不仅外貌和杨佑相似,连性格也有几分相像。
“性格怎么像了?”杨佑趴在敖宸的胸口问道,他说完叹了口气,“一直拖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帮你看看阵法。”
敖宸摸了摸他光滑的脊背,轻笑着摇头,“不急,反正也得等你当了皇帝。”
“你真不记得阵法的事情了?”杨佑遗憾地问,“高祖和韩王的言行举止呢,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敖宸皱眉想了片刻,吻着杨佑的眉眼说:“想不起来了。”
杨佑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趴好。
敖宸的手在他身上随意乱摸,一边说着,“杨玄和你一样,都是读书读多了的呆子。”
杨佑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看人真肤浅。”
敖宸笑了笑,“不过他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杨佑仰头抱住敖宸的脖子。
“我的感觉。”敖宸低头看着他,弯着脊背在杨佑的胸口轻吻,侧耳听着杨佑的心跳。
“你的心不一样。”
转眼间骊都又下了几场大雪,严冬已至。
河流冻上了厚厚的冰层,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霜花。
冰层下的无数暗涌,静静地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二十六年十二月壬子,帝病。
第131章
蓬莱殿里烧着四个炭炉,暖得如同春夏一般。
或许比夏天还热。
杨佑进门后脱掉了大麾,额头上闷出了晶莹的汗水。
“见过太子。”
殿里的人齐刷刷地下跪行礼。
杨庭一病,杨佑就是这皇宫里的天。
杨佑粗略地扫了一眼,宫女、太医、后宫中品阶高的妃子和皇子们都来了。
杨佑点头往里走,“免礼平身。”
“谢太子殿下!”
人群自发地分成了两拨,给杨佑让路。杨佑一直走到了龙床前面,宫女拉开厚重的黄色帘帐。
杨庭睡在榻上,枕着高高的瓷枕,有些灰暗的脸上透着不自然的苍白潮红,呼吸缓慢。
太医恭敬道:“陛下喝了药,已经睡了。”
杨佑点头坐在床边,问道:“父皇病情可有好转?可查出什么病因了?”
太医拱手,“回太子殿下。三日前,陛下在宫里摔了一跤,此后右侧手脚肢体麻木,口舌歪斜。陛下素来又五志过极,心火暴甚。故臣以为陛下乃气血逆乱的卒中之症。须用镇肝熄风汤辅以针灸慢慢调理。”
杨佑耐心地听完太医的叙述,“以太医看,父皇的病需要多久才好。”
“这……”太医目光躲闪地说,“这老臣也不知,但只要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杨佑也知道,许多病症都是尽人事而待天命,也不再盘问御医。他在杨庭旁边坐了会,杨庭沉睡不醒,他还有政事要处理,便先退下了。
今天在宫里守着皇帝的是三皇子的母妃良妃。
良妃在生下三皇子之后曾怀有一个孩子,后来流产了。她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又因为流产伤得狠了,经常缠绵病榻,不问后宫诸事,也鲜少出来走动。
杨佑小时候住的青玉小筑便是在名义上归良妃管辖,但杨佑从小到大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良妃深居简出可见一般。
饶是如此,她还是撑着病体前来照看皇帝,杨佑觉得良妃的脸色倒是比杨庭的脸色更差。
他礼貌地问候了良妃几句,叮嘱她不要因为皇帝的病而过度操劳。
良妃淡淡地点头,身上带着强烈的冷香。
杨休见到杨佑离开,找了个机会遛出大殿,跟在杨佑身后。
“你来了?”杨佑并不意外,刚在在里面,杨休就对他使了个眼色。
杨佑放慢了步伐,杨休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低声说道:“三哥最近一直衣不解带地照看着父皇,太子殿下怎么看?”
“我总不能拦着他不做孝顺儿子吧?”杨佑笑道,他轻轻拂袖,“他想演父慈子孝就让他演吧,你帮我盯紧一些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