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104)
褚楼眼前一晃,整个人天旋地转!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愕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晃来晃去,浑身酸软无力。他吃力地低头看,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孩子——六岁时被鞑靼人拐走的他自己!
交易显然没成功,鞑靼人发出愤怒地咆哮,高高将他举起就要往下砸——
‘我师父要来了,’褚楼心知肚明,闭上了眼睛,‘师父就要来救我了!’
砰——!
褚楼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集市中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见一个丁点大的小孩瘫在地上,砸出了一地血,都不忍直视。可那孩子一看就是中原人,他们又收起目光匆匆走开。
褚楼含着一嘴的血,痛得好半天睁不开眼。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周身上下迅速苏醒的剧痛告诉他,他没死,还很可能全身骨折。
“妈了个——”他忍不住巨咳,嘴里喷出了血沫和断裂的奶牙。
头顶上那个山一样高大的鞑靼人不断咒骂着,抽出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的手上。
“啊——”小孩发出沙哑痛苦的尖叫,扭曲的四肢不断地抽搐,却无力躲闪。
给老子一把刀,老子杀了你个狗畜生!
褚楼已经完全无暇去思考,为什么他师父宁雄飞这一次没出现——他甚至想不起来瘴气的事情,四肢断裂的剧烈疼痛将他的理智击垮!
鞭子如蛇舞般不断落在他身上,带起血肉飞溅,他渐渐趴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啪!”一记鞭子如同毒蛇一样抽向他的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希冀千万别抽烂他的眼皮,残了不可怕,又残又瞎那才可怕。
鞭子在最后一刻被人截住。
“你干什么!?”鞑靼人凶戾地瞪向面前的人,猛地一拽,竟然没能拽回他的鞭子。
单手抓住他的鞭子的,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头戴斗笠,手持乌鞘长刀。少年的个头还不到鞑靼人的肩膀,但身形挺拔,气势逼人。
“多少钱?”他冷冰冰地开口。
鞑靼人本想一口回绝,但他触及对方斗笠下的眼神,再一看这少年人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咬牙道:“一两金子!”
褚楼小小的身体像一滩软肉,他努力地喘着气,从视线余角看到对方的靴子。他心头一阵阵绝望。一两金子——这狗比怎么不去抢?!对,自己就是这狗比抢来的……
完了,这人不可能当冤大头,等他们走了,狗比会折磨死他……
正在这时,他听到头顶上有人用微微嘎哑的声音说:“拿钱,人带走。”
就这么一句话,令他心头突然涌起巨大的委屈,眼泪不断地从一侧眼睛滚落,滑到另一侧,渗透进脸紧贴着的潮湿的土地。
好疼啊……
他缓缓闭上眼,感到自己被人小心地抱了起来,神志渐渐昏迷。
……
秦凤池一边向前走,一边留意身后。他的腰一直沉沉地朝后坠,这重量令他心安,代表褚楼一直乖乖跟着他。
他伸手用刀鞘探路,时不时触及到干枯的矮树和灌木。大概这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山谷能有多大?当时他在外头看,瘴气虽然浓郁,但不至于走了一炷香还没到尽头。
“褚楼?”他停下脚步,伸手扯了扯身后的绳子。
可是他捞了个空!
秦凤池一下慌了,他猛地转身,探手摸过去——没有!除他之外所有人都消失了!
“幺儿!”他趔趄了一步,努力镇定下来,“幺儿你在哪儿?”
理所当然,并没有人回答他。
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浮着,轻轻柔柔地环绕在周围。
秦凤池陡然冷静,他仔细地摸了摸腰间,确定没有绳子,剧烈的心跳就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自己这是中了瘴气,产生了幻觉。
绳子可以断开,但不会凭空消失,只有幻觉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褚楼还在他周围。
这个认知令他松了口气。
秦凤池站在原地查看了片刻,最终决定朝刚才的方向继续走,既然是幻觉,总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只有继续深入,才能抓住机会破除幻觉。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炷香,敏锐地发现周遭的瘴气开始变得稀薄,远处开始能听到一些声响。他侧耳辨别,总觉得像是唢呐的声音,热闹极了。
“迎亲吗?”秦凤池长眉微挑,直接大步走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在须臾间从白雾荒林变成了热闹的街道,而这条街于他竟也十分熟悉,不久之前,他还站在这条街的某户人家大门外头,等待着心仪之人。
秦凤池发现自己正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远处一列红色的迎亲队伍伴随着吹打弹唱和抛洒的喜钱花果,慢慢朝旁边的一户武将人家行进。
“新郎官真是貌如潘安,好生俊朗!”旁边几个路人赞不绝口。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
楼楼被拐那会儿,秦大佬好像十一岁。
这两人潜意识畏惧的东西真不太一样哎。褚楼牛气哄哄,大概没想到小时候的事情给他那么大的阴影,至于秦大佬……嗯……
第85章
路人纷纷对新郎官赞不绝口, 秦凤池听了却心头乱跳。
他抓紧刀柄,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看过去——那支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正是新郎官。新郎官一身大红喜服,头戴花帽, 正喜气洋洋地策马游街, 远远看去长得浓眉俊目,宽肩细腰, 好一派风流倜傥!
果然是褚楼。
“这褚小将军娶的哪家娘子?”
“听说是左御史家的女儿, 两家可不就是文武双全……”
秦凤池什么也听不见去了。
他定定地凝视着马上那个红色身影,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对方微汗的额角,带笑的眼睛, 还有脸颊一侧小小的酒窝。
褚楼……褚楼笑得那样开心,他要娶别人,会比和他在一起更快乐吗?
心中寸寸裂开,剧痛。
‘这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幻觉,’秦凤池告诉自己, ‘幺儿不是这样的人。’他下意识地摸索自己的胸口,隔着衣服却没能摸到那块玉, 终于方寸大乱。
他紧紧抓住胸口那块的衣料, 脸色惨白, 眼神迷茫失措。
幺儿给他的玉没了!
怎么会……他明明贴身放得好好的, 每一晚睡前都会细细摩挲……
秦凤池后退一步, 手颤抖起来。
难不成,幺儿根本没给过他玉吗?到底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哎呦,这位差爷,你脸色好差啊!”旁边一个妇人扶住他问道, “要不要紧啊?”
秦凤池耳边轰隆,只听到前方那刺耳的唢呐声。
视线所及,只有那个红色的身影。
“这位差爷,你东西掉了……”
他低下头,看见脚边掉落了一个红色织金的锦盒。他恍恍惚惚地把盒子拾起,打开一看,见里面竟是一对玉梳,还有一张红笺,上书“芝兰千载琴瑟百年”这样的祝福。
字迹他分外熟悉,甚至能从笔锋里看出书写之人彼时内心的痛苦和决心。
秦凤池忽然想起,他好似曾经与幺儿戏言,若有一日对方与他分开,同旁人成亲,他必会亲自送上贺礼。
他低头看着这对玉梳,耳边听到婚仪人令新郎官搀扶新妇的话,突然觉得了无意趣。
周围的热闹又渐渐散去,仿佛迎亲结束,万事尘埃落定。
一个亲切熟悉的脚步声接近。
秦凤池看到大红色的衣摆停在自己面前。
“老秦,你终于来了。”
秦凤池怔然抬头,看见褚楼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容。他本张口欲言,不知怎的,手一松,那锦盒便从他的手里无力地跌落。
“好险!”褚楼一把接住锦盒,拍了拍胸口,埋怨地看他,“哇,你这人,是不是故意不想送我贺礼?”他打开盒子一看,又像个孩子似的转怒为喜,“玉质不错哎,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