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纠 (三)(75)
齐侯刚从芈公主那里回来,吴纠之前答应给齐侯做二十个春卷,齐侯因为记得之前吃了芈公主好几个春卷,因此这回便慷慨大方的拿出二十中间的其中一个,给芈公主送去。
吴纠本不想让他丢人现眼的,毕竟只是送一个春卷,这不是消遣芈公主么?
齐侯倒是振振有词,一个春卷自己都亲自送去,可见有多疼爱芈公主。
吴纠十分无奈,没想到齐侯还真的送去了,芈公主也是心地善良,天真无邪,见齐侯大老远给自己送了一个春卷来,还挺高兴的,谢了齐侯一番。
齐侯这刚回来,一脸笑容,吴纠看到他走进来,无奈的说:“回来了?被公主嘲笑了么?”
齐侯笑着说:“咱侄女儿怎么会嘲笑孤?”
吴纠没好气的说:“谁侄女儿?”
齐侯重复说:“咱侄女儿。”
吴纠这回真没辙了,齐侯说:“二哥去哪里,要出宫么?”
吴纠笑着说:“方才纠认命了彭仲爽为乐尹,今日也闲来无事,亲自登门贺喜去。”
齐侯也是“过来人”,因此并不惊讶,彭仲爽本就是个鬼才,为何这么说?
因为放眼望去,春秋楚国的令尹都被斗家承包了,然而在斗家的军团之中,彭仲爽却能脱引而出,插在斗家之中,日后成为了一代令尹,可见彭仲爽的才华有多高。
齐侯也想见见这个彭仲爽,就说:“孤与二哥同去。”
吴纠知道他最近太清闲,便让齐侯换衣裳,他们只是私服去,并不想惊动太多人。
斗祁下了朝,便回了斗家,斗伯比是斗家的始祖,斗氏其实是若敖氏的分支,并不是若敖氏的嫡家,斗伯比是楚国贵族,姓芈,熊氏,本命叫做熊伯比,因为是斗地人,势力变大之后,就以斗为氏,演变出了若敖氏的斗氏分支,如今若敖氏已经为斗氏马首是瞻了。
斗祁是斗伯比的弟弟,年纪小了不少,斗伯比推荐他为楚国令尹,斗祁做过几年令尹,不过如今官居莫敖。
虽然斗伯比已经身居幕后,不过斗祁还是经常讲上朝的事情禀报给斗伯比。
斗祁这次回来便去见了斗伯比,斗伯比正在喝茶晒太阳,一副悠闲的模样,听到斗祁禀告,突然有些惊讶,“喀嚓”一声将茶杯放在案上,说:“你说……彭仲爽?”
斗祁见兄长惊讶,奇怪的说:“正是彭氏那个呆子,兄长为何如此惊讶?”
斗伯比连续叹气了三声,说:“你好生糊涂,王上认命彭仲爽为乐尹,意义为何,你可知道?”
斗祁惊讶说:“不是安抚彭氏?”
斗伯比叹气说:“自然不是,这新王是想要彭仲爽做我楚国的令尹!”
斗祁更是震惊,说:“这……彭仲爽?那个呆子怎么可能做令尹?”
斗伯比摇头说:“彭仲爽有才华,只是直言不讳,招惹了很多非议,而直言不讳,这正是楚王想要得到的,你好糊涂,如今彭仲爽被立为乐尹,你注定只能做辅臣,辅佐彭仲爽了。”
斗祁一面震惊,一面不甘,说:“这……彭氏已经倒台了,王上如何能用彭仲爽?”
斗伯比说:“新王的手段,这些日子你还没有了解么?你以为彭宇是怎么死的?看来如今你想要重新做回令尹的位置,是不可能了,也不要去挣,就安安心心的当莫敖罢,若是有机会,和彭仲爽打好关系,他日可以做上司马之职。”
斗祁一听,斗伯比简直给自己判了死刑,但是斗家的人谁不知道,斗伯比就是神明一样的存在,他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
斗祁只好叹口气,说:“是弟弟愚钝。”
斗伯比说:“你现在亲自去备一份大礼,送到彭家去,如今便与彭仲爽打好关系才是。”
斗祁拱手说:“是,兄长。”
潘崇下了朝之后,就奉命来到了彭家,彭家如今正是丧期,到处都挂着白布,潘崇被人迎着走进去,下人说少爷在灵堂,潘崇便走进了灵堂。
虽然葆申已经下葬,而且和先王熊赀是一同下葬的,也算是无上荣耀了,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彭宇突然死了,彭家迫不得已,又开始办丧事了。
彭仲爽身为彭家的小辈儿少爷,如今长辈去世的去世,没去世的看到彭家要倒,纷纷来争夺遗产。
彭仲爽被烦透了,这才来到了灵堂,其实是躲在里面,免得听那些人嚎叫的声音。
吴纠想得没错,葆申和彭宇这两个顶梁柱倒了,彭家的自重太大,自己就能压死自己,这可不是,这些彭家人便来“分赃”了。
潘崇一路都能听到彭家人吵吵的声音,走进灵堂一看,彭仲爽果然坐在灵堂上。
彭仲爽看到潘崇,有些惊讶,上次潘崇奉命赐死葆申,没想到彭仲爽正在种花,结果被听了个全过程。
潘崇本该觉得尴尬的,然而此时却没有一点儿尴尬的表情,反而拱手笑着说:“恭喜彭少爷了。”
彭仲爽穿着丧服,展了展袖袍,对潘崇说:“有什么可恭喜的?”
潘崇手中拿着一卷小羊皮,笑着说:“王上厚爱彭少爷,特封彭少爷为乐尹,不日进宫供职,此乃大喜事儿,潘崇自然要来恭喜。”
彭仲爽听了皱了皱眉,说:“我还在丧期,不能供职。”
潘崇一听笑了,说:“彭仲爽,葆申与彭宇都不是你的直系,你为何守丧?没有这个道理。”
彭仲爽说:“因为两位伯父无人守丧,没有人打理身后事儿,自然由仲爽守丧。”
潘崇笑了笑,说:“彭仲爽,如今你已经及冠,如何还在做孩童一般的美梦?也是该醒醒了,葆申与彭宇是如何死的,你该清楚的。”
他这么一说。彭仲爽颜色一僵,葆申是怎么死的,彭仲爽当时在场,全都听到了,而彭宇是怎么死的,彭仲爽不太清楚,只是他们接到了遗体,尸首分家,根本不是病逝。
潘崇笑了笑,似乎是想要给彭仲爽上一课,说:“彭宇与骊姬私通有染,昨天夜里,彭宇更是假扮寺人,意图勒死公主,嫁祸王上,被王上当场抓住,人赃并获,因此才成了这幅模样。”
彭仲爽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似乎看出来彭宇与骊姬的关系,只是彭仲爽不相信有人能做出这种勾当,如今一想,果然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潘崇看到彭仲爽那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莫名有些爽快,笑了笑,说:“话儿……我已经带到了,彭家到底几斤几两,乐尹好自为之罢!”
他说着,转身要走,哪知道这么巧,吴纠和齐侯一身私服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瞬间潘崇险些给吓着,不知方才的话有没有被吴纠和齐侯听到。
潘崇立刻行礼,说:“潘崇拜见王上,齐公。”
吴纠表情淡淡的,似乎没听见似的,不过其实吴纠早就到了,全都听见了,不过没有说出来,吴纠的意思也是想要借着潘崇的话,告诉彭仲爽。
毕竟彭仲爽以后要进入官场,早晚要被打磨,如今潘崇做这个坏人,也省了自己的力气。
彭仲爽似乎还没有消化过来这种事情,吴纠看着他怔愣和失望的面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不禁有些感叹。
就在不久以前,吴纠看到鲜血还会觉得不适,而如今,已经麻木了,楚王的宝座仿佛是一种最好的麻药,让吴纠看的心安理得。
吴纠看到彭仲爽的表情,才渐渐觉得自己的心思活了过来,并非沉浸在麻药的快感之中。
彭仲爽还在怔愣,潘崇看他一副呆样,终于没忍住偷偷戳了他一下,彭仲爽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说:“仲爽拜见王上,见过齐公。”
吴纠说:“彭卿不必多礼,寡人是来祭拜的。”
彭仲爽有些吃惊,彭家已经不复存在了,吴纠却来祭拜?祭拜什么?彭宇并非忠臣,吴纠还要祭拜?
彭仲爽看着吴纠,性子也是耿直,便说:“王上为何祭拜?彭宇罪该万死,王上已经手刃了彭宇,何来祭拜一说?”
彭仲爽这么一说,潘崇险些踹他,吓得潘崇一脸惨白,吴纠的确杀了彭宇,但是这话绝对要装傻,不能说出来。
众人哪知道彭仲爽这么直接,把话说得如此明白,齐侯一听,竟然哈哈笑起来,还看了一眼吴纠,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想要看看吴纠怎么驯服这个呆子。
吴纠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也没有立刻回答彭仲爽的话,而是默默的走进灵堂,真的朝棺材祭拜下来。
吴纠祭拜之后,随即才淡淡的说:“寡人祭拜的,乃是彭卿心中的彭氏。”
他说着,彭仲爽皱了皱眉,吴纠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如今整个彭氏落在彭卿的肩头上,寡人封你为乐尹,你便是彭氏的顶梁柱,这根顶梁柱,是好是坏,如何成就彭氏,便看彭卿你的了。”
彭仲爽有些惊讶,定定的看着吴纠,齐侯有些佩服他二哥的口才。
彭仲爽怔愣一下之后,说:“仲爽失礼,请王上责罚。”
他说着,跪拜了下来,吴纠笑了笑,说:“如何?如今你愿意供职了么?”
彭仲爽连忙说:“是仲爽之前不识好歹,听王上一席话,顿时茅塞顿开,请王上原谅仲爽无知。”
吴纠笑了笑,挑眉对齐侯示了示威,连旁边的潘崇都看傻了眼,这呆子竟然就真被降服了?果然对付呆子不能用正经的手段。
吴纠亲手扶起彭仲爽,笑着说:“寡人便是看中了你的不识好歹,有话直说才算彭卿的作风。”
彭仲爽有些惭愧,吴纠笑着说:“多余的话也不必说了,明日一早,你便进宫供职罢,乐尹这个官位,虽在很多人眼中,乃是供人取乐的职位,然而彭卿是个通透之人,寡人亦不必再说。”
彭仲爽拱手说:“是,仲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