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尊严何在[穿书](44)
他那时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了释殊。听到他问,释殊没有睁开眼,只道:“都用灵力化去酒力了还有什么意思,爷贪的就是一股子醉意。”
那股子醉意,尽管贪恋,但释殊心中极有分寸,为了防止误事,这一辈子的释殊,从未在外人面前喝过酒。
其实说起来,上一辈子,他也不过就见了那一次罢了。
长予回想起那日在幽域中的场景,心跳更加剧烈。
他的目光有回到释殊身上,就见这人又喝了一口酒,柳雾依与他说话,他只时不时回应两句,眼神也不经意地落在一旁的长予身上。
这般无礼的动作,释殊做起来却偏偏不显不雅,反而自成一股风度,就连柳雾依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从一开始到现在,释殊与长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柳雾依心中有些疑惑,这两人莫不是闹了不快?
但她又注意到了这两人互相之间的眼神,似是都在打探对方。气氛有些诡异,柳雾依微微也有些不自在。
就在释殊再一次把手放在酒壶上时,长予有了动作。他将手覆在释殊手背上,道:“师兄,你醉了。”
听到这话,柳雾依不由自主地朝释殊看去。释殊神色没有丝毫改变,脸上也没有醉酒之人的红晕,说话时逻辑严密、条理清晰,分明丝毫不像醉了的样子。
但长予很是笃定,他重复道:“师兄,你醉了。”同时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释殊没有反应,目光直勾勾地落到长予脸上。
长予从释殊手下拿过酒壶,在释殊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舒公子……”柳雾依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见长予如此动作,颇有些疑惑。
释殊和长予自然不会给她解释。
看着长予将壶中之酒喝完,释殊依旧没有反应。
长予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上辈子的释殊他尚没有定论,从见面到现在,除了喝酒,这人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像上辈子的释殊的迹象。
释殊的魂体受损,现在恢复得如何了他都没有查看。若这人不是上辈子的释殊,魂体之伤便极有可能没有好全。
长予对一旁的柳雾依道:“柳姑娘,兄长醉了,今日暂不奉陪,还请柳姑娘见谅。”
柳雾依心中也有想走的意思,听到长予的话,她直接站起身,道:“族中还有事,释公子,舒公子,雾依先行一步。”
释殊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长予点了点头。
待柳雾依走远了,长予复看向释殊,试探着说道:“师兄,回去?”
释殊收回一直盯着长予的目光,坐着没有回答。
长予在释殊身旁坐下,道:“师兄,你醉了。”
在长予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释殊的侧脸。他见到释殊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就见释殊突然转过头看着他,俊逸的面容突然撞进他眼中,惹得他心中微热,但听到释殊说的话,长予的心先是猛地一跳,接着便开始剧烈的跳动。
就像是突然被什么撞到了,长予甚至觉得有些晕。
释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好久不见。”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四下的场景纷纷远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四目相对,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长予感觉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有些发麻,他这才回过神来:“师兄?”
释殊紧盯着他,却不开口。
长予觉得这一刻的时间极其漫长,释殊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仿佛是在确认些什么。
“师兄?”他又叫了一声。
释殊终于收回了目光,说出的话却是:“我没醉。”
长予一时顿住,刚扬起来的心又猛地一坠。
释殊又重复道:“我没醉。”
长予看着他,在心中默默思考着释殊方才那句“好久不见”是真的对他说的,还是只是醉酒后的戏言。
见长予没有反应,释殊又道:“我没醉!”
目光中还带着威胁。
长予立马回过神来,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师兄……”
释殊皱了皱眉,显然对长予这个反应不满意。下一秒——
“我没醉!”释殊恶狠狠地重复,同时抖了抖架在长予脖子上的轻炼。
长予瞥了瞥那离自己脖子只有一手指宽度距离的剑一眼,有些好笑,他装作怕了的样子,道:“师兄何曾醉过?”
释殊这才满意了。
长予又笑了,他直接将脖子旁连剑鞘都没取的轻炼推开,道:“师兄,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释殊将轻炼收进纳戒中,直接朝一个方向走,并不是去天心楼的方向。
长予任由他去,他跟上释殊的脚步,问道:“师兄要去哪儿?”
释殊没有答,待走了一段路后,释殊突然停下脚步,露出疑惑的神色。
长予问道:“师兄,怎么了?”
释殊皱眉问道:“舒长予是谁?”
“…嗯?”长予微微一愣,他又笑了,“师兄,你醉了。”
果然,不管是上辈子的释殊还是这辈子的释殊,酒量都极差。
释殊白了他一眼,揽过长予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我问你,舒长予是谁?”
带着酒味的呼吸喷洒在耳畔,长予觉得他也有些醉了。他道:“师兄觉得他是谁?”
释殊松开了手,一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
他鄙视地看着长予:“爷要知道的话还用得着问你?”
长予笑了笑,道:“在师兄心中,舒长予是什么样的人?”
第57章 今生(57)
“舒长予……”释殊轻声念了念, 低沉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醉意, 轻轻拍打在长予耳边, 他忍不住心尖一颤。
释殊低声念叨着:“舒长予,是宿敌……”
长予垂下眼, 抿了抿唇, 胸口有些闷,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释殊突然顿住脚。
长予跟着停下, 看到释殊的样子,心中一慌, 不由扶住他的肩:“师兄, 你怎么了?”
只见释殊双眉紧皱,额上冷汗密布, 神色迷茫。突然,他一把抓住长予的手臂,力道极重, 但即便如此, 长予仍能感受到释殊的手在轻微颤抖。
“舒长予……”释殊嘴中念念有词,“舒长予……”
“师兄, 我在。”长予忍住将释殊拥入怀中的冲动。右手被释殊紧紧握住,他舍不得抽出来, 只得用左手调动魂力, 探入释殊脑后,检查他的魂体。
释殊突然沉默了下来,他站在原地, 看向天边,深邃的瞳孔中宛如沉淀了一片汪洋,令人看不懂,但只是匆匆一瞥,与他的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心中便忍不住为之一颤。
沉淀了多年的悲伤,仿佛要凝为实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他的眼中沉积。
他们之前在街道上走了许久,此时所在之处有些偏僻,行人不多,但也时不时有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打量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不待多停留,便为长予身上散发的气势所迫,立马收回去。
收回检查释殊魂体的魂力,长予的心跌至谷底。他顾不得太多,轻轻将释殊拥入怀中,轻抚着释殊的发,眼眶突然红了。
释殊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着天边将落的太阳,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师兄……”长予蹭了蹭释殊,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撒娇似的将头埋入释殊脖子里。
释殊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舒长予死了……”
长予浑身一僵,他当然知道释殊说的是什么时候,手臂收紧,他更用力地抱住释殊,似乎要将这个人揉进身体里。
释殊呵笑一声:“我以为他不会死的,毕竟他是……,可是我错了……”释殊抬起头,看向远方,西方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阳光斜照,夕阳下,两人抱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释殊的声音有些沙哑:“舒长予,怎么可能死呢?可他真的死了,死在我面前,我亲眼看着他消失,连一丝一毫魂体的气息都不剩。”
长予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压得他喘不上气。他用力地吸一口气,口鼻里都是释殊的味道,长予贪恋的闭上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悄然滑落,落入释殊脖颈间。
释殊仿佛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日子。
舒长予死后,他仿佛失去了全世界。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所有的安排都围绕着舒长予展开。他渴望打败他,反派打败主角,多有意思;可是他又渴望亲眼见证舒长予的成功,在强即是真理的修真界建立一套制度,多么不可思议。
他在这两种渴望中徘徊不定,他曾经有过一次亲手杀了舒长予的机会,可他放过了,他想要看到舒长予怎么做,他想亲眼见证一条几乎不可能的道路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既要打败舒长予,又希望舒长予能成功,这很矛盾。
后来他想通了,待舒长予建立起天机门后,他再去与他一决胜负不迟。
他这么想着,却没料到,最终,哪一个结果他都没有见到。
舒长予死了。
这五个字狠狠地砸在他面前,他的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道缺口,四周出现龟裂的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释殊脑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可能呢?
舒长予怎么可能死?
他不是主角吗?
他反复问自己。
亲眼看到舒长予死的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静下来了,四周的人、事、物,一切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天幕底下仿佛只余他一人。
这个世界,再没有舒长予。
就宛如一直亮着的灯塔突然熄灭,汪洋中的小船彻底失去了方向。就像猎人没了可供打猎的猎物便失去生活下去的倚仗,没了舒长予的释殊,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原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确定的东西,在那一刻通通变得不确定了。
释殊不知道他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何在。
那种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他永远无法忘却,刻骨铭心的空旷感,连同“舒长予”这三个字一起刻入心灵深处,成了执念。
在第二滴眼泪落下的时候,释殊突然惊醒了。带着凉意的液体顺着锁骨而下,他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很乱,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上一刻他还坐在天心楼与沐如雪说话,下一刻的记忆便是他一人在天心楼房中醒来,然后,便到了这里。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就像是自己的身体在他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里被另一个人掌控着,不受自己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