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棵小绿草(12)
大伙推杯把盏,屋内再次热闹起来。
东西两屋的情形却大为不同。
眼瞅着从前过得最不好的那几家卖了花、得了钱,还凑成一堆喝酒吃肉,他们却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花被退了回来。
小娘子们站在院子里巴巴地望着南屋,馋肉馋得直哭,婆娘们嫉妒得摔门摔窗,嘴里骂骂咧咧。
槐婆婆听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叫小孙女拿上吃食到院子里和孩子们分着吃——大人之间再不对付,都不该牵扯到孩子。
谁知,小妮子高高兴兴地出去,却红着眼圈回来,手上的吃食也沾了土,“婶子不让大丫二丫吃,将肉扔到地上,说是、说是不稀罕……”
小娘子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李大娘性子辣,一把将小妮子搂过来,利落地说道:“不吃拉倒,还省了!”
槐婆婆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他们从前就是太心软。
***
回家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苏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三月底的风,怎么这般凉?
巷口传来响亮的吆喝声,苏篱扭头一看,正瞧见一辆宽大的平板车,由一头高大的骡子拉着,叮叮当当地拐进了巷子里。
“小哥,借个光!”车夫笑得热情而友好。
苏篱也扬起嘴角,往墙边靠了靠。
后面又进来一辆盖着篷子的马车,苏篱没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平板车上的东西——竟是几只收拾好的大肥……羊?看这脑袋的模样,应该是羊。
一、二、三、四……足有四只,正挨着个放在干净的油布上,上面又盖了一层,只露出四颗头。
汴京城羊肉最贵,因为没人养,需要从北边买,不年不节能一口气买上四只羊的,也就那个人了。
苏篱下意识地看向后面的马车,正瞧见楚靖从车上跳下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腿——真长啊!
然后是突然伸过来的胳膊——唔,大概是他的两倍粗。
那双神采飞扬的凤眸中闪过惊讶与好笑,继而是低沉磁性的声音,“就这么平地站着,也能摔跤?”
“我才没摔。”苏篱鼓了鼓脸,下意识地反驳,“我在躲驴车。”
楚靖嘴角上扬,笑意更深。
苏篱眨了眨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真是欠扁。
楚靖低头,在他身上轻轻地嗅了嗅,“喝酒了?”
苏篱横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殊不知,那一眼的风情,生生地叫郡王殿下的心漏跳一拍。
从来都知道小郎君的眼睛好看,却没想到还能好看成这样——圆润的眼头沾着点点湿意,长长的眼尾染着层层红晕,长睫飞扬,露出丝丝狡黠、缕缕得意,端得是媚眼如丝!
楚靖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苏篱一声痛呼,眉头微微蹙起,“放开。”
楚靖没放,视线挪到布满伤疤的右脸上,从前没在意过的地方,此时却觉得碍眼之极。
小郎君似是想起什么,转了转黑亮的眸子,灿然一笑,“我把花卖出去了,就不卖给你!”
果真是醉了……
郡王殿下低沉的声线中透出些许沙哑,“不卖,便不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为靖哥点蜡!
第12章 烤羊肉 ...
【偷鸡不成蚀把米】
酒劲儿上头,苏篱一觉睡到了日头西斜。
起床的时候,一阵湿冷的风吹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小花灵们纷纷围过来,荧光闪闪的小脸上表情夸张。
“厉害的人类送你回来哒~”
“脱你的衣服~”
“解你的头发~”
“摸你的脸~”
苏篱揉了揉酸胀的脑袋,反应过来它们话里的内容,脸顿时黑了。
小花灵们毫无所觉,继续兴致勃勃地八卦——
“小绿草要授粉了吗?”
“小绿草还没开花啊~”
“要先变绿哦~”
“对哦~先变绿~”
小家伙们齐齐托腮,“什么时候才能变绿呢?”
苏篱的脸真的绿了。
修长的手指捏起小花灵,一只接一只裹到布巾里,动作粗鲁地绑了个死结,手臂一扬丢到了花架上。
“啊~”
“啊啊~”
“暴躁的小绿草!”
“果然是要授粉了吧~”
小家伙们左突右冲,差点从架子上滚下去。
苏篱不理它们的吐槽,从木箱中翻出一件薄夹袄,哆嗦着手脚穿在身上。
呼——终于暖和了些。
他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略感压抑。
西墙下,苏小虎正猫着腰吭哧吭哧地铲花肥,累得小脸红扑扑的。
苏篱一愣,心底顿时生出浓浓的愧疚,“这些活爹爹来做,小虎快歇着。”
小郎君吸了吸鼻子,憨声说:“柱子叔说可能要下雨,让咱们把花肥收起来。”
苏篱掏出布巾,替小郎君擦去额头的湿汗,“怎么不叫爹爹?”
“爹爹喝了酒,要多睡觉。”苏小虎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苏篱怔了怔,心下一阵熨帖,他动作轻柔地抚着小郎君的发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小虎嘿嘿一笑,嗖的一下冒出两个鼻涕泡泡。
“哈哈哈哈~”苏篱没忍住,毫无同情心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小郎君捏住鼻子,懊恼地扭过头,一张小脸臭臭的。
苏篱连忙止住笑,努力挽救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想来是冻着了,走,爹爹带你去找厚衣服。”
小家伙这才稍稍原谅他,不情不愿地跟他进了屋。
这段时间一直是苏篱收拾房间,是以知道小郎君的冬衣放在哪里。
没成想,打开衣厢的时候,他却愣住了——箱子里的衣裳又小又旧,大多数袖口都是拼接过的,布料款式和原身那些相比差多了。
苏小虎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黑黑的小手往箱子里刨了刨,随手拉出一件厚些的披到了身上。
苏篱手指僵硬地替他系上扣子。
小郎君转着眼珠,黑瘦的小脸可疑地红了。
苏篱细细地扯平衣服上的褶皱,喉咙发紧,“袖子短了些,小虎先凑合着穿,明日跟爹爹到街上量了尺寸,做件新的。”
小郎君却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裁了旧衣服接一接就好,银钱要留着买花苗。”
苏篱心下五味杂陈——明日一定要给小郎君做上几件新衣,再不叫他受苦!
小花灵们终于挣脱桎梏,纷纷趴到窗台上,可怜兮兮地喊冷。
苏篱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想着要不要提前把草棚遮上。
“眼看着就要入夏了,怎么突然又冷了起来?”东边院子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苏篱抬头一看,李贵正登在木梯上一边搓着手一边盖花棚。
下面传来李大娘气恼的声音,“赶紧盖完赶紧下来,哆嗦成磕头虫了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李贵嘿嘿一笑,三两下扯下草席,连蹦带跳地下了梯子,又惹来李大娘一通念叨。间或还有槐婆婆的搭话声,院内的气氛和乐融融。
苏篱的心也稍稍安定。
他小心翼翼地登到木梯上,扯着草席一点点往下拉——尽管已经做了许多次,这样的活计对他而言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
鼻间飘进阵阵焦香,苏篱拿眼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西边的院子里——
那个叫冬青的小厮把一整只羊用木柱架着,翻过来掉过去地烤。旁边站着一个模样娇俏的丫环,语气欢快地指指点点。
楚靖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正神情惬意地转来转去。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苏篱耳边冷不丁响起小花灵们的话——
“脱你的衣服~”
“解你的头发~”
“摸你的脸~”
苏篱面色一黑,白皙的手指愤愤地抓起一块土疙瘩——好想砸晕他!
“醒了?”楚靖突然看过来,扬起的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
苏篱一个激灵,手里的土疙瘩一下子掉到花棚里。
“啊!!!”山茶花被砸到,气哼哼地瞪了苏篱一眼。
“嘘——”嫩黄色的小花灵连忙飞过去,用所有花都能听到的声音窃窃私语,“小绿草快要授粉了,不要惹他!”
“( ⊙ o ⊙ )啊!”山茶花立马变了一副“表情”。
继而,满棚的花花们全都凑到一起,神秘兮兮地嘀嘀咕咕。
苏篱满头黑线——好想把这些家伙全、部、都、卖、掉!
楚靖看着小郎君气鼓鼓的模样,笑意更深,“吓到了?”
才没有!
苏篱在心里恨恨地回答,淡色的唇瓣依旧闭得死紧。
楚靖挑了挑眉,“哑巴了?”
“你才哑巴了!”苏篱立马反驳,说完又立马后悔——风度、要保持风度!
楚靖笑笑,显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过来吃烤肉吧,马上就好。”
“不必了。”苏篱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之后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不情不愿地加了句,“多谢。”
“哈哈~”郡王殿下被小花农别扭的样子愉悦到了,不屈不挠地劝道,“过来吧,呱呱也想小虎了。”
苏篱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上午还在一起玩!
楚呱呱听到苏小虎的名字,像只小青蛙似的一跳一跳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抱住楚靖的手臂,“小虎?”
楚靖捏了捏儿子圆圆的小鼻头,诱哄道:“叫小虎过来吃肉,好不好?”
“好~”楚呱呱高兴地眯起眼。
楚靖指了指墙头那边,“呱呱自己跟篱叔叔说。”
楚呱呱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害羞地趴到楚靖怀里,抱着脖子撒娇,“爹爹说~”
楚靖哈哈一笑,任由儿子黏在自己身上扯衣服、挠下巴、抓头发,半句斥责都没有。
苏篱眨了眨眼,难掩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风流薄情”的楚郡王对待亲子竟是如此纵容宠溺!
说起来……他好像尚未娶妃吧?
儿子都这么大了?
果然够风流、够薄情!
苏篱默默脑补出一场始乱终弃、去母留子的大戏。
“爹爹?”苏小虎见他久久不动,疑惑地叫了一声。
苏篱回过神,连忙把剩下的草席悉数拉下,急匆匆下了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