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关系(56)
但就在此时，他见到不远处走来个人影，不知是不是神志不清的缘故，今墅安感觉那人是半影半虚的，几乎是个隐藏在黑雾下的半透明体。
那黑影看了眼门牌，朝门缝里瞅了两眼，还时不时的朝着某个方向眺望。他就这么惶惶了一会儿后，终于像耐不住等待似的，径直穿进了墙中。
今墅安揉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人确实是穿墙而入了，可他明明不记得事发当场有什么外人。
由于心下怀疑，今墅安只好忍着复杂的情绪，悄悄跟着那道影子从墙上翻了进去。
幽暗的走廊中，今墅安躲在拐角处窥看前方。
黑影人站在一扇门前，门后是一方小院，院子里正在进行一场祭祀，他仿佛是恐惧听到那些动静，捂着耳朵蹲在门口等待，身上好像还影影虚虚的打着哆嗦。
不多时，从外面来了个金发碧眼的护士，这护士今墅安认得，她就是叫走费因斯的那个人，她折磨过她，也算间接留了他一条命。
与此同时，黑影人也见到了女护士，不知为何，他像控制不住情绪似的，一瞬间勃然大怒，他站起来直直冲向前方，就在护士即将靠近院门时，风一般的与她擦肩而过。
今墅安猛然瞪大眼睛，他看见那护士停在原地，一秒后，脖子上洇出了一圈红印，一滴血顺着血圈滴落下来，随即无数血珠沿着红印朝下蔓延，就像给她鲜红的嘴唇添了一条配套的流苏颈环，诡异又美丽。
护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抬手摸了下脖子，而后那颗还未来得及换上惊恐表情的脑袋，就随着低头看手的动作滚落下来。
黑影人僵僵的站在原地，看着那颗头颅的眼中闪现茫然，他抬头环顾四下，看看尽头的大门，又看看身后那扇通向“刑场”的门，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两腿一软，惊恐的向后退去。
黑影人身子一直退到墙边，他贴着墙皮滑坐下来，手捂着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大概是沉寂了十多分钟，他才缓缓站起身来，拎着那护士的脑袋，将这具两半的尸体拖进了拐角。
今墅安死死盯着远处的拐角，一分钟后，他再度听见高跟鞋声，那个已死的金发护士，周身完好的从暗影中出来，今墅安知道，这必然是那黑影所化。他见黑影护士走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眨眼间就将费因斯给带了出来。
今墅安看着自己寻寻觅觅，最想杀死的费因斯仓惶逃跑，指甲抠进手心，脚下却一动不动。比起费因斯的狗命，今墅安现在更珍视自己的命，反正这狗东西后面被他的人追得摔坏了左腿，余下性命也不过就是在东躲西藏中苟延残喘，而他就算为了韩骤，也不可能想不开与这人同归于尽。
反倒是那黑影护士，他送走费因斯后又自己折了回来，在病院中找了一身男装，还不待换衣就直接虚脱似的扑跪到地上，脸埋在两臂之间放声而泣。
他哭了一会儿，艰难的撑着身子站起来，虚弱无力的抹了把眼泪，拎着衣服走出宅院，出门后便铆足马力朝前狂奔。
今墅安心中一惊，不敢多想也立马跟着朝前跑。
两侧的风景飞快变化着，越往前今墅安心里的那种忐忑就越明显，果不其然，那黑影人最终停在了金家宅院前。
黑影人带着衣服翻进金家院里，不大会儿就将院中惹得躁乱起来。所有的等都点着了，今墅安趴在墙头朝下看，见到院中的黑影人已经换上了衣服，他在跟金老爷子说话，而金老爷子胸前戴的正是那枚双星蓝宝石胸针。
黑影人说出了金树的下落，金老爷子自然不敢耽搁，立即召集家丁赶往营救。
到此，今墅安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父亲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找到，偏偏就在他要被烧死的晚上找到了。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护士对费因斯说金老爷子已经往病院去了，而金老爷子却直到半夜才出现。原来他从前知道的一切，全都是真真假假，本末倒置的。
今墅安叹了口气，此时他父亲已经组织好人手，他便从墙上下来，跟着黑影人和这支小队伍返回病院。
一行人到了那里时，金树已经死而复生，宅院中传来浓重的血腥气，金老爷子被呛得猛咳两下，指挥着下人去砸门锁。
黑影人上前，很敬重的在老爷子背上顺了两下，老爷子息了咳，抓着黑影人的手，眼中有泪却不知该说什么。
今墅安看见他父亲将身前的胸针摘下来，郑重的放到黑影人的手中，不断的对他说着感谢。
这之后的事今墅安就知道了，他记得自己在院中进行了一场屠杀，正要去追赶费因斯时，却听见门口有吵嚷声。因为之前在护士那里，得知父亲已经找到了这里，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是父亲来接他了。
他在地上捡了件黑袍子披上，赤足走到正门前，当时有两个家丁在砸锁，他父亲和旁人说话的声音透过铁门清晰的传进来。他听着那些声音，心口的杀念抑制不住地往上冲。
今墅安回忆到这里，心口猛地钝痛。
他记得那时的他还没有学会压抑愤怒，满心满腹都只想要杀戮，他已经杀红了眼，与那些发狂的猛兽并无分别。
杀人这个冲动，直到门锁被砸坏之前一直都很深刻，但当大门被打开的刹那，一阵风扑过来，他却霎时平息了心头的怒火。
那是一种混合了草木与水汽的清香，它迎面抚来，像散发着蓬勃生机的森林。那一瞬间，他的心无比安宁，所有的仇恨都消散脑后，就像堵在眼前的墙轰然倒塌一般，他豁然开朗。
今墅安远远的看着前方，见黑影人与过去的自己照面，眼眶忽然就红了。
他见到黑影人对金树笑了下，在辞别转身的瞬间，露出了韩骤的脸。而这匆匆一瞥，却没能在金树心里留下半点印象。
怪不得小玉说他们曾经见过，今墅安苦笑，原来他能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这个人。
第67章 第 67 章
黑影人回头时露出了韩骤的脸，准确来说那是小玉人格，因为在众多人格中，也就只有这货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和一不高兴就要杀人的脾气了。
可他为什么要杀那护士？
今墅安坐在小公寓的窗户边，蹙着眉头，仔仔细细回忆当时发生的事。
小玉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精神病院，说明他知道今墅安身上发生过什么，而整件事的具体知情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今墅安自己，所以小玉的信息来源必定是今墅安，而不可能是他自己调查的。
今墅安是在陪韩骤写生时掉的马甲，也是在这个时候跟他坦白了所有，所以小玉穿回1950的时间，应该是五月份之后的某一天。
小玉对今墅安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如果他想在今墅安心里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回到事发当场与之见个面，确实很符合他偏执古怪的个性，不过很可惜，今墅安并没有对那轻轻一瞥留下什么印象。
按照这个结论推断全貌，小玉刚到病院时并没有想干预事情发展，他只是在外面等着今墅安，只想在门口与他见上一面，当然他知道金老爷子要来，所以也不时朝远处张望。
小玉是个急性子，他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就忍不住要进去看看，结果就在走廊遇上了从外面进来的护士。小玉知道这里所有人都折磨过今墅安，因此一见到这护士自然就怒火中烧，甚至激愤之下将人杀了。
可惜手起刀快落子无悔，小玉杀了人后才猛然想起今墅安的话。今墅安说过，要不是有个护士将金老爷子要来的消息告诉了费因斯，他或许早就与这厮一块魂飞魄散了。
所以在走廊中，小玉在面对尸体时所表现出的茫然与恐惧，并非来自于杀戮本身，他是意识到自己杀了个很重要的报信人。
好在金老爷子要来的事小玉也知道，为了能让今墅安活下去，他只好变成护士的模样，亲自去小院里放走费因斯。但这样一来，他就必须要见到被当做祭品的今墅安，那种亲眼看着爱人受难，不能相救却要放走他仇人的感觉，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因此他送走费因斯后，才会浑身脱力嚎哭不止。
小玉哭过一场脑子也就清醒了，这其间种种的不对劲渐渐浮上心头，比方说，那护士如果真是报信人，她必然行色匆匆，又怎么会笑盈盈迈着方步？如果金老爷子真的找到了病院，怎么会迟迟不到？
小玉在臂弯里叹了口气，他终于明白金老爷子不会来了，这位苦苦寻觅的老父亲，怕是根本就不知道儿子身在何方。一切的一切自有定数，他今日的一番作为并非偷梁换柱，放走费因斯的也本来就该是他，原来关于今墅安的这段故事里，原本就是有他一份的。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今墅安眼睛被晃了一下，顿时被给记忆推了出来。
眼皮下的画室矮楼里走出个人，那人穿了件墨水蓝的刺绣夹克，在等红灯的时候习惯性仰头看对面，只是由于距离遥远，他不知道自己盯着的那扇窗户后，有一双眼睛也正与自己遥遥相对。
红灯转眼变绿灯，韩骤两手插袋跟着大流过马路，走到斑马线尽头时有个人跟他打招呼，是今墅安工作室的孙设计师。清树工作室跟其他私企差不多，虽然也有徐粉头那种乐于八卦领导，专业强情商却不怎么样的职工，但大部分员工还是比较遵守企业潜规则，跟老板和老板家属虽然关系不错，但不会像韩骤画室那样彼此打打闹闹。
孙设计师犹豫了一下，问韩骤身上喷的什么香水。
“女朋友下周生日，不知道送点什么。”孙设计师之前在国外有家，闹离婚的时候正好赶上今墅安要回国，他一气之下就跟着回来了，本来还有点后悔，结果就遇上了现在的女朋友，“她基本不来这边，跟你不会撞香。”孙设计师说完话就后悔了，连忙补充：“其实买点别的也行，香水之前就送过了。”
韩骤倒是没怎么介意，直接给他指了买香水的那家店，“同款好像没有了，但店里香水不少，你可以去溜达溜达。”
“行。”孙设计师跟韩骤道了声谢，之后转身往一家西餐厅去了。
今墅安没在办公室，韩骤顺着楼梯去上面的小公寓，见这人正背对着他，眼睛看向窗户外面。
“瞅什么呢？”韩骤悄默声走过去，出其不意将人扑到，压在床上亲了两口。
今墅安没说话，他回来后一直坐在这，有些事一旦知道了，心里的情绪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消散。韩骤的眉眼依旧明媚好看，可他这个人在今墅安生命中占的分量，却与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今墅安抬起手搂着他，轻轻说：“想你了。”
韩骤抿起嘴笑，在他眼睛上亲了下，“怎么这么会说话？”
“因为很想你。”今墅安笑着拨弄他的刘海，“刚才在楼下遇见谁了？”
“你看见我了？”韩骤坐起来，往楼下瞅了眼，这个角度看不见他跟孙设计师说话的地方。
“见到你过马路了。”今墅安躺在那里没有起来。
“跟你们单位的孙哥说了两句话，他问我香水哪买的。”韩骤没回头，楼下斜对面有俩人打起来了，他探着脑袋，眯眼看有没有熟人。
今墅安问他：“我记得你说的香水是古董吧？”
韩骤：“是吧，不然也不能那么贵。”
“嗯。”今墅安盯着天花板，当年他推开病院大门的刹那，就是这个香水的味道平息了他满腔怨火。虽然他那时不知道香味来自韩骤，但过后还是寻寻觅觅，在一个香水师傅那里找到了同款，甚至不惜重金买下配方，于是，这个带有浓重水汽的森林香氛，便成了他日后安抚心河的必备良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