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24)

“嗯。”申念初点头，接着在心中不断拼凑与韦笙相处的点滴。
“但我觉得他，”Kay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继续，“他的潜意识应该希望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你看他说起设想的生活，都和小时候有关系。”
“他…没有说起过。”莫说这几个月，往后的五年韦笙都只字不提。
Kay点点头，“韦笙说这些事情他几乎没有对身边的人说过，他不喜欢对周围的人说太多。然后我问，告诉我这些会不会后悔？韦笙说没必要后悔，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酒吧里，短片的导演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的故事，很快就会忘了。”
“…”隐藏再深的人总归需要宣泄的出口，韦笙不过23岁，对陌生人说起心里的事情，看似荒唐却也符合他的性格。周遭的生活若有交际便觉不安，这远在天涯的陌生人就成了最安全的选择。
Kay再一次拿起面前的照片，“韦笙临走之前，屏幕又循环到了你的短片。他站在屏幕前看的出神，我就在那个时间拍了这张照片…”
“他不知道有这张照片？”
Kay摇头，“他肯定不知道。”
34
“这张照片，能不能给我？”
若不是Kay拍了这张照片，申念初断然不可能在这酒吧中停留。他将像韦笙说的那样，站在Kay的面前浑然不知，也必然不会有这样一场对话。
“你想要这张照片？”Kay眯着眼睛打量申念初，接着走到吧台旁拿起拍立得，“你拿着那张照片，我替你照一张相，你就可以把韦笙的照片拿走。”
Kay大抵也明白了申念初的意思，不禁感慨这事情的巧合。申念初将韦笙的照片举起挡住自己的半张脸，随即闭上眼睛微微低头。Kay对着他按下快门，相纸滚动发出滋滋的声音。
“谢谢了。”申念初将照片装进口袋，想了想后又问Kay，“你为什么要拍下韦笙的视频？”
“我喜欢听别人的故事，”Kay眯着眼睛又给自己点了根烟，“电影、电视剧，甚至是小说…有时候故事很生动，但我总觉得没有现实生活精彩。”
“…”申念初学导演专业，自然明白镜头表达捕捉到的东西与现实生活相比不算什么。
“韦笙也问了我同意的问题，我当时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想找的人，可以一起来这里找我。到时候看这视频肯定很有意思。之后，韦笙说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Kay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问，“你要这视频吗？我可以发给你…”
“…”申念初看着Kay的眼睛，四目相对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有这张照片就足够了。”
韦笙从未说起在欧洲看到过短片的具体经历，他始终将两人之间的空白留给申念初进行填补…投桃报李，申念初下意识便觉得这视频应该留在Kay的手机里。
Kay点点头，“你们…都挺有意思的。”
刚刚拍的照片曝光显色，初露雏形，“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说自己再不会出现在这里…”申念初的目光集中在照片上，嘴里省去了后半句话：我想…我也再不会来这里。

离开De Muze，申念初有些茫茫然，盯着手机反复确认了好几次会酒店的路。他突然想起Kay的一句话，‘他的潜意识应该希望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视频里，韦笙眯着眼睛道：我记得他的普通话说得很不好…第一次见面，韦笙开玩笑道，‘至少你能说个完整的句子，我还以为交流有障碍
韦笙提到带有少数民族花纹的木制盒子，若真的是妈妈手工雕刻…那便被他带去了美国，带回了国内，甚至在两人第一次性爱之后专门放在了申念初的眼皮旁边。
他专门买了‘小胖子’，反复问申念初到底喜不喜欢？他说，‘看他红扑扑的脸，一副洋娃娃相，跟你很像。’原来说的不是此时的申念初，是与韦笙记忆中的画面相似…

申念初不知自己如何走回到酒店房间，不知自己如何洗了澡换上睡衣，不知自己如何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脑中反复播放的是韦笙在说，‘设想的生活其实就是普通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只要他一只看着我就行…我对他看着我的样子印象很深，我就是想让他看着我…’
韦笙无数次要求申念初看着他，甚至在不久之前还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申念初平躺在床上，泪水顺着眼角缓缓的往下淌。他不知这泪水为何而流，看到那视频，似乎一切关于韦笙的迷惑疑问都解开了…
难怪曾经的偶遇如此顺理成章，两人在一起毫无坎坷。
难怪申念初矢口否认‘喜欢’之后，韦笙的反映那般忐忑惊讶。
难怪申念初一次一次逃走，韦笙会说‘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第三次…’。
难怪…
太多了，‘难怪’太多以至于申念初不知应如何看到此时心中那喷薄汹涌的感情，他甚至开始担心：万一韦笙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不是他怎么办？申念初对自己7岁时候几乎没什么记忆，如果不是…韦笙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感情？

一夜无眠，申念初恍惚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你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同屋舍友穿着衣服转头对申念初，“昨天晚上你应该早点回来睡觉，这边半夜刚好是国内的早晨，躺下肯定睡不着。”
申念初揉着太阳穴点头，转身拿起手机看到戎松岳在几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信息，让他起来之后回个电话。申念初转身重新躺下，拨通电话放在耳边。
戎松岳很快接了起来，他在电话里问了问设备的事情。之前申念初那工作室的设备给韦笙拍广告，可能遗漏了些存储卡。申念初脑子发晕，凭着记忆和他大体说了情况。几句话说完，申念初又随口问起工作室这几天怎么样？
“算上你走之前的时间，也就不到一周…能有什么变化？”戎松岳在电话那边玩笑的回应，随后又问申念初，“你怎么样？”
“这边天气不错，”申念初睁开眼睛，突然想起戎松岳和姜远那看似不可能有结果的交集，“老板，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戎松岳沉默片刻，“你说，有什么困难吗？”
“不是，”申念初撑着手臂坐起来，“您说…如果在开始的时候就知道结果很不好，是不是应该告诉自己不要开始？”
戎松岳又是一阵沉默，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感情吗？”
“对。”
“我觉得…感情没什么应不应该。你如果明知道结果会很不好，但还是在思考‘是不是应该开始’的问题，那只能说明你心里装着这个人，很喜欢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好几年，然后他离开了你。后来你们又有机会重新开始，你觉得还是应该再试试吗？即使有很大可能性，最后的结果还是分开？”
“这是什么问题？哪儿有这样的如果？”戎松岳在电话那端淡淡的笑，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如果是分开了的人，再有一次机会难道不是应该努力改变自己，努力在一起吗？重新在一起，之前的那些经历和对彼此的了解，都会让两个人有不同的相处状态，怎么可能预测最后分开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
“没有，我就是…这两天听了个故事。”
“一个故事能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有机会给我讲讲…”戎松岳语气带上些疑问，转而又继续道，“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样的，但如果是我…就算我知道没有结果，我也觉得不重要。人活一辈子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魂归尘土，那是不是我们就不用好好活了？殊途同归的唯一结果是‘死’，我们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不应该吃药？生活的道理其实就在面前，怎么到了感情上就有那么多思考呢？”
“…”申念初拿着电话发愣，最终吐出几个字，“你说的对。”
戎松岳是这样的人，十几年的感情申念初很多地方听不懂，但十几年没个结果，戎松岳也不见有放弃的意思。现在他遇到姜远，活得也是率性洒脱…
生活的道理确实是这样的，申念初回到五年前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救母亲，这也是同样的道理。母亲总有一天会离开，而他并不会因为终点是分离而放弃当下的努力…怎么到了韦笙这里，申念初就需要这般思前顾后了呢？

申念初迷迷糊糊又休息了几个小时，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着手机屏幕发呆。申念初点开韦笙的聊天界面，还没回过神便将语音通话拨了过去…
“喂？”
“…”电话很快通了，而申念初一阵发愣，对面传来的声音…
“我是左婷…申念初？”
“恩，那个…”
“笙哥这会儿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让他方便的时候打给你。”
“…”申念初心里漏了一拍，接着便觉钻心的难受，“没…没事儿。”
35
“…”申念初心里漏了一拍，接着便觉钻心的难受，“没…没事儿。”
“那就好…”左婷停顿了几秒，突然又说，“那个，之前我摆脱你帮我盯着笙哥，这事儿…你别当真。对不起啊，是我当时欠考虑了，后来想想可能让你很难办，你就当没有这事儿。”
“恩。”申念初拿着电话却接不上话，此时心中更觉憋闷，“其实…”
左婷听出他有些尴尬，误会了其中的含义，连忙解释道，“其实这本来就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情，我都想好了，准备再跟笙哥告白一次…‘求爱’的惊喜我都准备好了，你就祝我成功吧…”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告白吗？就今天…”
“…”
挂了电话，申念初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机，脑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想到记忆中的那个画面，韦笙搂着左婷，两人不知说些什么。接着他又想到那天在雨中，韦笙与他躲在伞下，‘但那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你不用操心。’
申念初深吸一口气，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若从来一次的机会当真绕不过韦笙这无赖，那当下便是申念初最后一次‘坐以待毙’。韦笙这些年的寻找让申念初动容，即使他根本无法确定韦笙口中的人是他，可视频里的感情做不了假…因此，韦笙面对他的感情也做不了假…
韦笙最终选择离开也清晰明了躺在申念初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左右踟蹰…若左婷当真在今天做了什么，改变了韦笙…那便是两人之间因一切的阴错阳差而分崩离析。否则，申念初闭上眼睛深呼吸，他…想要改变所有的事情，为了韦笙，更加为了自己。
越过了心中的鸿沟，剩下的便是一往无前。
申念初仿若站在十字路口，最终的选择让他忐忑，却也有所期待。申念初习惯接受韦笙给予他的好，因而期待也与韦笙本身相关…当下的期待带着些不确定，更带着对开始结束的自我解脱。

曾经有韦笙的陪伴，申念初那一圈欧洲之行走的心旷神怡。当下他只剩下自己，在欧洲的时间也不过几天的功夫。
回到国内，放下行李。申念初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去学校，奖项虽是属于他个人，但是学校推荐也有老师的功劳，自然需要向老师保平安。
“你怎么不多玩几天？”老师看着申念初满眼是笑，勾起嘴角很是满意，“这种机会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