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夜征远江(13)
“有劳。”就这温江手面不改色的将药一饮而尽,方才小安说过这药方中有一味极苦的药材,温江听着像是他知道的黄连,但见这人毫无犹豫就喝了倒是有些佩服,连小安都觉得苦的肯定是非常非常苦。“在下谢征,在山里,是你救了我吧,救命之恩不以为报,他日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一定全力以赴。”
这话说得倒有点江湖侠气了,温江笑笑:“好啊。”应的干脆,谢征不觉一愣,似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一般人不都是谦逊一番吗,他也笑笑,只觉得这少年如同他第一眼看到那般率直。
“我炖了鸭汤,给你盛一碗先垫垫。”
见人醒了,邹大夫也带着小安回去了,于建业跟于同又去地里干活了。
温江倒也没阻止,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
屋子里安静下来,谢征半靠在床头,怔怔然的盯着虚无的点沉默不语。从华黎山一路赶到此,原本是想绕道甩掉后面跟着的人去往麓县,没想到,呵呵,那群人果然是蓄谋已久啊,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人都被收买了,幸好自己警觉,没有喝下那杯毒茶,不料还是着了道,不愧是毒使,简直防不慎防,途中自己早早给了留在华黎山上的内应消息,让他们按兵不动,主子身边的人是一定不会叛变的死士,现在只希望他们还没被人找到就好。
“好了,可以喝了。”
谢征愣了下,目光对上少年淡笑的眉眼,然后落在了他双手端着的碗中,刚才自顾着想事情倒不觉得其他,现下这碗鸭汤端至眼前,只见汤色澄清,竟是一点也不觉油腻,反倒鲜美醇香,喝一口,酸爽浓香,异常美味。“好喝!想不到你手艺这样好,对了,我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恩人?”
“什么恩人,我叫温江,唔,其他人有喊我阿江的,也有叫我小七的,小七是因我在族中排行第七。”温江见他把整碗鸭汤都喝完了抿嘴笑道:“锅里倒是还有,不是我小气,只是你先前已经喝了一大碗药,邹爷爷嘱咐过你暂时不可多食,所以,喝完这碗就没啦,你且先歇歇,晚上就可以和我们一道吃饭了。”
谢征观他举止大方一点也不像是住在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可方才打量四周又确定这家主人条件并不富余,他所说的两个亲人倒是正儿八经的猎户庄稼汉子,但温江又说自己未曾入过学堂,不过,想到他唤那两人姨夫兄长,又与他们同吃同住,应是父母早逝,或许,他的父母是有些学识的也未可知。他悄悄打量温江,越看越觉得他与自己所见过的人大不同,谢征也算是见多识广,三教九流,称兄道弟的不在少数,今天却在这乡下村里见到一个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人,一时间只觉得被勾起了一丝兴趣,不知不觉间反而降低了防备。
邹大夫后来又让小安送了几天的药来,临走时,温江将炖好的鸭汤让小安带了一罐子回去,又包了一包金银花,还不忘嘱咐他:“若是觉得苦可以放点冰糖之类,或同菊花一道泡来喝。”听得小安不住点头,过会儿,又抱着小罐子扭扭捏捏地不挪步,温江好笑:“怎么?还有话说。”
小安咬着下唇半响才抬头弱弱的出声:“那天那个……甜甜的……糕……”
“什么?”
“九……九……”小安着急的巴巴看着他,越急越想不起来那个从没听过的名字。
温江便不在逗他,笑着刮了一下他的脸颊:“九里香,是不是?”
“恩。”
“行,我晓得了,明个儿我给你蒸,到时候你过来可好?”
“谢谢小七哥哥。”小安一咧嘴抱着罐子跑了。
温江站在门口大声道:“仔细着慢点,别摔了。”
回头又将泡好的金银花水装在罐子里,又到了一杯温水进屋:“谢大哥,我要去趟地里给姨夫和我哥送水,邹爷爷没发话,我不敢乱给你吃喝,这杯温水我放在床边,你想喝水时就能够着。”
谢征点点头,温言感激道:“麻烦你了小七。”
温江只觉得那声小七从他口中叫出来心里一酥,一时间竟没回应,只嘿嘿一笑便放下水离开了。
谢征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温江提着罐子一路走过去,见到村里人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关系好的多说两句,关系一般的点个头就过去,又走了一段,一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看着那两人越走越近,只站定了不动。
乡下人风吹日晒的,模样都比年纪大,再者说相由心生,那女人三十来岁,高颧骨,虽然眼角有了鱼尾纹,但隐约可见年轻时的艳丽眉眼,只可惜鼻头尖而无肉,一开口就是一副尖酸刻薄样,长得再好看也不招人喜欢,便是温江所谓的小婶子——郭月莲。
而旁边站着那个小眼睛,眼珠四下乱转一肚子坏水的男人就是温江的小叔——温贵河。
这两位说起来可是温江的‘仇家’,当然不是现在的温江,而是指原主。原主的父亲在家里排行老大,但为人生的老实忠厚,又能吃苦耐劳,按理说这样的儿子该得父母喜爱才是,只可惜温家那两个老的偏偏不是那种和善之人,温老头是个闷头固执不爱说话的,温老太太却是村里有名的刁钻泼辣,在外受了气回来便对大儿子又打又骂的,因为只有大儿子会任由他发泄也不反抗的。
温贵海到了娶亲的年纪原本村里知根知底的人都不愿与他家结亲,拖到二十好几了不料一日在集上帮着丛家大闺女挡了流氓地痞,两人一见钟情,那之后也是历经磨难——大部分都是来自温老太,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温江对这个老太太的印象太过深刻,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愤恨。
对他们一家做的坏事是数也数不清,还住在一起时,温父做活得的银钱全部上交,温老太给温二叔一家炖肉吃,小温江躲在门口偷偷流口水,抓起筷子就朝他砸过来,还大骂:“要吃问你老子要去!这里没你的份!”对他们一家做的坏事是数也数不清,温母怀着温江时毫不过问,大着肚子还要逼着温母去地里干活。后来温二婶有了,二叔天天在温老太身边念叨这一胎是个儿子,算命的说将来长大是会光宗耀祖,让老太太享福的,于是顿顿炖鸡炖鸭不间断,最后生了个女儿,二叔却不说自己,又在老太太耳边挑拨说是温母在背地里扎小人诅咒他没儿子,这才变成了女儿,老太太顿时大怒,在温老大一家面前撒泼打滚,咒骂不止,还发狠威逼大儿子要他休了温母,不能让这个女人断了他老温家的根!温父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反抗了母亲,一是坚决不肯答应休妻,二是憋着气提出分家。温老太原本不愿意,但温二叔在一旁又嘀咕了几句,最后便哼哼着同意,然而分家的时候只给一间草房一捆湿透了的柴火,温父带着妻儿搬进四处漏风的草房里,一晚上没睡。
前言中中历历在目,温江就算不为自己将来,为了原主,这口气也不能放下,不过现在他一没钱二没势的,也懒得理会对方,重生这些日子,一来对方并没有在他面前出现,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他暂且一笔一笔将账记在心里,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然而,有些人偏偏就是喜欢作死,人家懒得理会,他反而要上赶着讨打。
“哎哟,这不是大侄子嘛。”
女人尖锐的嗓音让人脑仁疼。
第十六章
“哎哟,这不是大侄子嘛。”
女人尖锐的嗓音直叫嚷着人脑仁疼,温江却只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看着对方自己在那喊得欢。
“可怜我那大哥大嫂去的早,留下这么个独子哦,做叔婶的没本事哦,咱温家的家产都让外人给抢了去,婶子我真是心疼啊,唉,我苦命的侄子哟。”女人一边唱作俱佳的学着戏台上大家太太那般用袖子抹泪,一边偷偷瞄着温江,见温江毫无反应,嚷嚷的更大声了,惹来不少路过的村民驻足围观。
‘哎呀这温小七的婶婶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家侄子的嘛。’
‘毕竟是一家人,说起来,于氏父子才是外人吧?’
‘……也不能这样讲啊,好歹小七也叫一声姨夫呢。’
‘什么姨夫哟,小姨去了,表哥又是捡来的,啧啧,哪里来的一家人,没看到现在小七的地都是于氏父子在做嘛,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月莲听到旁边围观的人说的话,嚷嚷的越发厉害了,眼角一挑,一脸得意洋洋,哼,于建业这个外来户,也敢抢自己的东西,没错,在郭月莲心里,温家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温家大伯分家了,死了,那剩下的田产家业也姓温,既然姓温,那么自然就是她的东西了,怎么能一个外来户给占了去!这个小兔崽子一点不知好歹,自家爷奶叔婶还在呢,就敢被人撺掇着投靠外人,怨不得成天泡在药罐子里,还不如跟他爹娘一道去了!
温江自然也听到村民们的话,乡下里,每天除了干农活,就好说点家长里短,真假不论,能拿来做饭后谈资最好,夏天一道,树荫下一坐,摇着芭蕉扇,摆个龙门阵,东加长西家短的,吧嗒吧嗒就能摆个三五天,反正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家,哪有热闹往哪凑。
不过温江今天可不打算任由他们扭曲事实,当下冷冷一笑,朗声道:“多谢婶子关心,只是自爹娘同爷奶分家之后,侄子便再也未曾见过叔叔和婶婶,不过,侄子心里明白,家徒四壁,分家时不过得了一件茅草屋加一捆湿柴火,即便叔叔婶婶上门来,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怨不得叔叔婶婶不来。爹娘去世,侄子身子弱,成日里药不离嘴,若不是姨夫和大哥打猎换得银钱给侄子买药侄子恐怕早就随着爹娘一同去了,所以侄子也不敢去爷奶家看望爷奶和叔婶,还望叔婶不要计较,正好今日遇上了,不知叔婶能否借侄子一点银钱,唉,邹大夫说了,还得在吃上几服药,侄子把姨夫和哥换得那点银钱都花光了,真是没办法了,本来也是准备厚着脸皮上门去求叔婶的,不如,侄子这就跟叔婶回去,也看望咱爷奶。好久也没见到他二老了,上次在田埂上遇到,侄子上前打招呼爷奶许是没听到,就跟侄子擦身而过了,唉,大概是侄子多年疾病缠身,面容惨然,恐怕爷奶都认不出来了吧”
温江这大段不带喘口气的话刚说完,周围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温二婶是傻了,其他人均是震惊不已,一个个都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望着温江,这,这还是温老大家里那个瘦弱沉默,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躲在家里不出门的温小七吗?!
等众人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这温小七真好像变了个人似得,瞧瞧这脸色,比以前看起来红润多了。’
‘是呀是呀,诶,你刚才听到他说没,都是亏了人家于氏父子啊!’
‘我一直就说于建业是个老实人,看他对阿慧,对阿同就知道了,小七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外甥,啧啧可比温家和丛家强太多了!’
‘这话说的对,以前我就听说温老头跟温老太太偏疼小儿子,想当初,温家地里的活不都是温老大在干嘛,他家那个老二,见天的到处插科打诨,从没正经做过农活,惯会说好话讨好老太太,就可怜了温老大是个老实的。’
正热闹着,却听另一个女声道:“哟,郭月莲,你脸够大的啊,什么叫你家的东西,温老大可跟你们是分了家的,现在那房子那地可都是人家小七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怎么,你这是欺负人家爹娘不在了,又想坏水给人捣鼓到自己手里呢!”
“我呸!冯桂英,你瞎说什么!我,我想什么了啊!啊你说啊!再说了,就算我说了啥,那也没说错,小七的东西难道不是姓温吗?!反正,反正不姓于,也不姓丛!”郭月莲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