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远峰拿了筷子慢慢吃着,其实仍有些食不下咽,但本着不愿意给周耘添麻烦的心理,他还是将那些东西都吃尽了。
彗星也在门边呼噜噜吃着骨头,吃得很开心。
但是关远峰知道,军犬比一般的狗食量要大,吃的还主要都是肉,加上自己,其实每天都会消耗惊人的食物。
他们被丧尸围着,连一步都踏不出去,只能留守很长的时间,固然周耘养着东西种着菜,自己末世前给的那二十万块,在末世后其实一文不值。
自己一味消沉实在有些太拿不起放不下,自己从前四肢俱全时也绝没有如此放不开。
他也知道周耘这人超脱大方,待自己友好谦虚,是个君子一样的人。
但……自厌这种情绪会不断地在受人照顾之时细碎如针刺扎着,让他不能安心受着别人的好。
却见周耘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捏着一把凌霄花插在几上的花瓶,看他正要下床收拾,忙道:“不要动,你好好躺着休息,这些我收拾,你不必客气,有洗碗机的,只是之前碗少不爱用。”
他过来收走餐碟,按着他躺下:“你好好歇着,无聊就看看电影,看书也行。”
关远峰顺从躺下,周耘过来坐在床边:“我给你把把脉吧,该换换药方了。”
关远峰将手腕放到腕枕上,看周耘为他把脉,指尖微微陷入皮肤内,手指纤长有力,存在感强烈。
周耘不知道他在走神,专注诊脉后叹气:“你放宽心些,天太热了,心火太旺,我给你加点清心的药。”
他又取了针囊出来:“我给你背后扎扎针吧。”
关远峰解了衣裳,周耘拿了针走到他身后,拈着针,将木系异能灌入针内,找着穴位扎入:“你要按我教的方法吐纳,静心,找到气感。”
关远峰随口应着:“有的。”只是静心,如何静。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过去种种,未来如何,样样涌上心头,身体又有诸般痛楚不顺,哪来的静心?
他倒是佩服周耘在如今这样的末世大变中,仍然处变不惊,按部就班种他的菜,养他的鱼。
看着斯斯文文的医生,砍丧尸面不改色。如今觉醒异能,水系异能,至少食水无忧了……
这个末世,蓝星在进化,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是将要被自然淘汰的人。
关远峰心里万般思绪浮上心头,杂念丛生。
但这些日子,太安静了,虽然他知道只要出了铁门,下了这幢楼,他立刻就能被丧尸吞食。
而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无数的人在和丧尸战斗,也有无数的弱者死去。
他如今能够安享这食水无忧的安静日子,是托了周耘的福——但,他宁愿和他那些战友一样,要么轰轰烈烈死在和丧尸战斗的前线,燃尽热血斩落丧尸头颅,要么在救援基地里和队友一起建设基地,竭尽所能,而不是在这里犹如废物一样的苟活,一步都没办法踏出这幢楼,灵魂和肉体都被囚禁在轮椅上。
他原本心里焦灼自厌,但不知为何,周耘替他扎针时,却仿佛有一股清凉之感在穴位里注入,让他心里忽然安静下来。
插完针后,按常规要等上半个小时左右,周耘扶着他趴下,拿了薄被给他盖上,在一旁顺手拿了一本书看。
关远峰看周耘坐在藤椅上低头看书,姿态悠闲,神情却专注,随口问道:“看什么书?”
周耘将书拿起来给他看铅灰色的方格封面:“法国萨特的《文字生涯》。”
封面这么正经严肃,像是那些正经的学术书,关远峰问周耘:“好看吗?看这名字不像是小说。”
周耘道:“嗯,自传体。我喜欢他纤细入微的呓语一样的自白,他自己也说写书是为了‘解释我的疯狂,我的神经病的起因’”。
关远峰:“……”听起来似乎是很神经质的疯:“他很有名?”
周耘道:“嗯……很有名的哲学家,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说过‘他人即地狱’,就是出自他写的剧本的台词,非常有名。”
关远峰还真听说过这句话:“是听说过。”
周耘仿佛提起了一些谈兴,饶有兴致道:“其实和他人即地狱相对的,还有一句话,就是这本书里的:在我的空中孤岛上,我是首屈一指的,无与伦比的。”
他很轻快而熟练地翻到了第五章 ,继续读下去:“但一旦把我置于庶民之中,我就一落千丈,降为最后一名。”
关远峰:“……”他看着周耘侧脸睫毛纤长,目光熠熠动人,专注盯着那本书,确实是十分喜爱这本书,很有共鸣。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看片子的时候,周耘忽然说出来的那些艰深晦涩的绕口的话,他实在是个很有文艺气息的男人。
周耘仿佛还在很耐心和他解释:“当人只有自我的时候,无限强大,但一旦与他人沟通交往,自我的价值就仿佛被他人评判。一旦在意他人的意见,渴望他人的认可,他人就变成了自我的牢笼,因此他人即地狱。”
关远峰这种利他主义者,应该很难接受自己这种思想,不过周耘很愿意和他探讨交流自己的想法。
关远峰却感觉到了尴尬,很难再就这哲学一样晦涩的话题聊下去,毕竟再聊下去自己很像附庸风雅强行找话题,只好嘴上应着。
大概是真的心力疲倦,他便感觉到迷迷糊糊困了。
梦中还感觉到周耘替他拔了针,抱着他翻了身过来,他想睁开眼睛自己翻身,但眼皮沉重,困倦笼罩着他。
而扎针后,心里只觉得安宁和熙,那些纷扰心头的烦恼似乎都抛却脑后,只有执着地想睡的念头占满身上,很快又再次睡着了。
等一觉再醒来,天又已是傍晚,窗边只看到远山披了一层金光,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这里是周耘的房子。
自己那房间在西边,又冷又潮,光线很差,这间主卧却景色优美,宽敞通风,随时看出去外边青山绿树如画一般。
他起身感觉身上应该是出了一身汗,身上轻松多了,周耘的医术还真的是很不错。
他看了眼那假肢,没有勉强自己装上,只穿了宽松的短裤后坐上去,操作轮椅出了房门,趴在门边的彗星立刻跟在他身边。
房里没看到周耘,看这个时候应该又是去天台上鼓捣他的那些菜和药去了。
桌子上摆着一盅绿豆海带粥,显然是留给他的。他刚发烧过,确实合他胃口,他几口喝完了顺手洗了碗,便转动着轮椅上天台去了。
天台上白天的酷暑未消,但已凉快许多,闲不住的鸡、鸭、鹅都已出了笼,在菜地里刨着虫子吃。
他看了眼一旁的鱼池,里头电鳗慢悠悠游过,对于弄这么大一个鱼池来只养一条电鳗,他一直觉得很不像周耘的风格。
其他两个荷花鱼缸里头,委委屈屈地养了几十条鱼,挤在里头上下跳跃,他亲眼见过周耘从里头捞鱼来做了吃。但另外一边一个又深又大的长方形豪华鱼池里,只供一只电鳗舒舒服服地游着,还堆了假山栽了榕树。
周耘不在这边天台,想来应该又是去隔壁天台穹顶餐厅那边弄他的宝贝药苗。
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那些药苗从发芽到如今茁壮长大,不是不赞叹的。而餐厅里又有许多设备,这让周耘如获至宝,天天基本都在那穹顶餐厅改成的药圃里头逗留许久。
他也没去打扰周耘,周耘劳作的时候是确确实实沉浸在其中的,他去反而是种打扰。
他拿了一包鱼食在鱼缸旁撒了些鱼食进去,看鱼争先恐后涌上来争夺鱼食,忽然看到鱼缸水面阴影笼罩,风声飒然,他身旁的彗星忽然警惕狂吠了起来。
他倏然转头,看到天上一只巨大的飞鹰在天台上空盘旋,它非常巨大,翼展很宽,拥有锋利的爪子和弯钩的喙角,锐利的目光盯着下边天台上的鸡群。
关远峰心跳加速,那种属于战斗的本能让他迅速驱动轮椅到一旁的阁楼里拿下弓箭。
却看到外边飞鹰头朝下挟着风从天上高速俯冲下来,对准了正在菜地里刨土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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