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看见过池渊来剧组探班找林妄,对俩人的关系早有猜测,也没恶意,本着磕糖的心跟林妄闲聊:“林哥,给池老板发消息呢?”
林妄敲屏幕的手指一僵,垂着眼睛,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没有,我妈,问我下次放假什么时候。”
“是阿姨啊,”唐水书靠着墙根,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地跟林妄打听,“林哥,我是自己人,你肯定知道池老板的演唱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唉,怎么没个准消息呢,以前工作室都是提前几个月预热的……”
“是啊,”林妄揣起手机,声音很轻地跟着说了一句,“怎么没个消息呢。”
电视里播着无意义的搞笑综艺,嘉宾时不时夸张地爆出一阵大笑,灯关着,只有电视的光照在母子俩的身上。
姜岚馨捂着脚踝跟着电视一边笑一边吸气:“嘶……哈哈哈哈,现在的小孩儿真好玩,跟小傻子似的,儿子你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太逗了哈哈哈……”
池渊嘴角扯了下,按住云南白药的喷头,冰凉的药毫不留情地洒下来,冷得姜岚馨一哆嗦,瞪他:“楼梯拐角的灯坏了怎么不找人来修,我再老几岁,崴次脚说不定就再也起不来了。”
会修的人让池渊气走了,姜岚馨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就瘫痪,我一样养你。”池渊用力扣上盖子扔了药,避瘟神似的靠到沙发另一边,和姜岚馨保持远远的距离。
电视吵的头疼,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以往这个距离,够将近一米九的池渊蜷着腿弯着腰,刚刚好地躺在林妄的腿上,听林妄低声和他说话。电视的声音也开的很低,一点也不吵。
“你回去,”池渊瞥着姜岚馨,嗓子哑,“别告诉林妄。”
姜岚馨眼神落在池渊手臂上,转移话题:“你骗他就算了,我这把年纪还骗人,不像话。”
池渊很轻地“嗤”了声,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看新消息:“我骗他什么了。”
“曲桦都和我说了。”
“在你面前她管不住嘴。”
“怎么说长辈呢,让我看看伤,连你妈你都瞒着,多寒我心啊小兔崽子……”看见池渊的动作,姜岚馨没眼看地“哎”了一声,“那是我手机,收不到你的消息。小妄说你手机让你自己给摔了,人家新给你买的,你多败家。”
池渊撇药瓶似的随手撇开手机,彻底摊牌地看着姜岚馨:“别告诉他。”
姜岚馨顿了顿,很轻地叹了口气:“你想瞒他多久?能瞒多久?”
池渊移开视线:“能瞒多久瞒多久。”
池渊执意赶人,姜岚馨还是没留下过第二个夜,收拾了东西准备走。
池渊想送她,姜岚馨拦着没让:“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药按时吃,今天开始每天都和曲桦打个电话,说什么都行,演唱会的事不然就往后——”
“不影响。”池渊说。
池渊留在三楼卧室没出去,姜岚馨一个人推开门慢慢往外走。
今天晚上起风了,北风刺骨,姜岚馨的长外衣紧紧贴着清瘦的身体,从池渊的角度,模糊地看见她用手拭了下眼角。
在得知儿子病情恶化,甚至开始自残后,这个坚强的母亲和以往一样,随叫随到地赶过来见池渊。
第一面,第一句话就是幸灾乐祸的“你把人气跑了?”。
连续两天姜岚馨一直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完全不把这个病当成天塌了的大事,也不让池渊把这当回事。
她活力满满,不停地忙这忙那,无时无刻都在满不在乎地和儿子打趣嗔怪——没有一点病人家属该有的忧虑害怕。
是她不害怕吗。
不是。
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池渊是一个病人,一个不能受刺激的精神病人。
池渊不想这样,不想像一道枷锁缠在家人身上,越缩越紧,勒出血来。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试图平复纠正姜岚馨的不安和担忧,但是十几年来她还是没办法改掉,控制不住地照顾池渊的情绪。
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在他生病的时候怎么会不担心他,不为他倾尽所有。
她的本能让她就算因此失去自我,放弃自己的所有也心甘情愿。
因为爱,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所以姜岚馨愿意。
林妄也爱池渊,一个男人对爱人的爱。
所以现在这道枷锁挂在了林妄身上。
那个担心害怕池渊犯病而出现的笑脸,也挂在了林妄脸上。
池渊没办法好起来,光是控制着不要再恶化已经耗尽了力气,可午夜梦回失去爱人的梦魇他逃不掉,就像儿时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把他困在了原地。
他的精神不该这么脆弱,可他偏偏这么脆弱。
如果让林妄知道了他实际上有多严重,林妄不会离开,只会拼命地带着池渊从肮脏粘稠暗无天日的海底往上游,就算被带到深渊里窒息,也只会抱着池渊轻轻笑着说“没关系”。
这对池渊来说,是另一场噩梦。
池渊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他想让林妄活的别那么累。
林妄在别人面前演戏演惯了,委屈自己的本能委屈惯了,但池渊想林妄在他面前不用演,不用委屈。
他可以自在舒服地挨着池渊和他小声说自己很累,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不想做那个不想干这个,可以不用事事做的体贴想的周全,可以在累到不行的时候心安理得地闭着眼睛等池渊帮他吹干头发。
而不是像个被绑住手脚,牺牲了本能,除了照顾池渊什么都做不了的仆人。
池渊的沉默不是在冷战,只是对抗药物副作用的同时,唯一能做的——让两个人过一段没有对方的生活,让林妄意识到,没有池渊的生活也很好,池渊没有他的照顾也很好。
等时间自己慢慢过去,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都能过的很好,还能像以前一样互相依靠,没必要牺牲一个。
林妄卧室里有个很小的闹钟,是以前林妄的粉丝送的。
林妄随手放床头了,偶尔定个闹钟提醒自己该干什么了。
闹钟挺丑的,是个粉色小羊,质量一般,两个角摸几次还有点掉漆了。
声音也很刺耳,滋滋滋的。
池渊关掉闹钟提醒,掰开几粒白色药片扔到嘴里,冷白的手背上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伤的痕迹,红的刺眼。
药片在嘴里一点点泛出苦涩,池渊才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这个药能让他暂时停止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想象,和耳边时不时出现的声响。
治疗效果很好,副作用的效果也很好。
不出半小时,就会开始严重的头晕恶心、思维混沌。饭后吃会吐,饭前吃会胃疼,只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但这些都不是池渊抵触吃药的原因。
治病的药,会消减症状,可池渊的病因,是害怕林妄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服下之后,精神恍惚迷惘,懒惰和平静的漩涡里,池渊偶尔会产生“林妄有什么重要的”、“不如分开吧”的想法。
在药效期间,这些想法挥之不去,还会随着服用的次数变得越来越清晰。
要了命了。
“哗——哗——”
干呕声之后是马桶抽水声,池渊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嘴角,连呼吸声都开始沙哑。
林妄在卧室住过几个月,床上有他身上干爽的味道。
池渊蜷进被子里,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很轻地溢出一声“晚安”。
希望能做个好梦。
第74章
余琦亲自开车来接池老板回工作室,说起来池渊有日子没过去了,大事小情有余琦办,什么心都不用操。
这回是演唱会在即,池渊病情忽然恶化,余琦不得不叫上几个亲信和池渊一起商量。说是商量,其实私心是找熟人一块劝劝池渊,别把自己逼得那么急。
“原定是三月,不过我们也没跟外界说过时间,往后推一个月也没问题,”余琦坐在池渊对面,把手里的计划书递给他看,“场地不用操心,咱们要是用,提前小半月说就行,肯定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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