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周缈感觉自己睡眠严重不足,快要直接睡死过去。
睡死也好,就不用再面对虎视眈眈的贺兰清了。
所以,当一只小小的手指戳向周缈的肩胛骨时,他也只是抖了抖身子,嘟囔句“好冷”,下一秒又没了意识。
只可惜来人不肯轻易放过他,在房间里转了个圈,绕到周缈的正前方。
他凑到周缈的耳边:“新娘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种骚.扰,周缈皱着眉,伸手推开他。
掌心的触感很奇怪,又冷又硬,还有如磨砂般的质感。
周缈在梦里思考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摸到了一张纸。
可是,纸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周缈疑惑地半睁开眼,从指缝中窥到一只琉璃色的眼仁,由于距离过近而显得硕大无比。
他如触电般猛地把手缩回来,终于完整地看到吵醒他的罪魁祸首。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只有成年人半身大小的纸人。
纸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缈,鲜红色的嘴角弯出夸张的弧度,在月光下瘆人得很。
最可怕的是,纸人顶着一张和贺兰清一模一样的脸,美艳绝伦的五官被红黑两色的墨水一勾勒,妖邪诡异感霎那间扑面而来。
“啊!”
周缈惊叫一声,连带着棉被一起从床上滚下来,指着面前的缩小版贺兰清,半天说不出话来。纸人手里捧着血红的嫁衣,用毫无音调起伏的古板声音说道:“请新娘先沐浴,之后再由我为您更衣。”
周缈打开卧室的灯,他被吓得额头上都是涔涔冷汗,惊魂未定。
“这么有仪式感?还要提前沐浴……”
纸人笑得过于惊悚,周缈不敢再多埋怨:“我知道了,把衣服给我吧。”
纸人的力气比活人还大,把嫁衣护得死死得,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周缈僵了一下,没胆子跟怪物叫板,只能转身去浴室。
“哗啦啦——”
浴室里氤氲着仙气般的水雾,从泛白的窗户向外望去,仍然是如墨般浓稠的黑,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一切都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暖的热水洒在周缈的身上,为他舒缓紧张的肌肉,洗去浑身的灰尘。
时间匆忙,他一点都不敢放松,飞速地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关掉水龙头。
周缈转身拿浴袍,刚侧过头,便看见在浴室门边探头探脑的小贺兰清。
被发现后,纸人反而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用两颗水墨晕出来的眼珠子和他对视。
……真变.态。
怪物没有羞耻心,但人类有。
周缈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时间又是惊吓又是羞耻。
他的脸颊烧得通红,也顾不得擦干净水,赶紧扯过浴袍披上。
哪想到纸人跟只小僵尸似的,蹦跳着过来捉住周缈的手,将他带出浴室。
“请新娘换衣服。”
漂亮华美的红嫁衣铺在床上,周缈都快对这衣服产生心理阴影了。
小贺兰清歪着脑袋,两颗黑洞似的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缈,无声地催促他。
不是吧……
难道要他当着纸人的面换衣服?
周缈硬着头皮问道:“你、你应该不是贺兰清本人吧?”
和智多近妖的贺兰清不同,纸人呆呆愣愣的,像个只听主人命令,收到指令才肯动一动的小机器人。
估计是受贺兰清控制的、没有意识的傀儡。
在纸人面前换衣服,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以自己穿的。”
周缈咬着唇,难为情地说道:“能麻烦你把眼睛闭上吗?”
小贺兰清听懂了人类的话,这次倒是乖乖伸出双手,把两只眼睛蒙上。
周缈终于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换衣服。
浴衣褪下,宛如泡沫般堆在青年白皙中透着粉嫩的脚边,仿佛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纸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的弧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换好了。”
周缈没发觉纸人的小动作,踹踹不安地说道:“我们走吧。”
小贺兰清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漂亮的新娘子,化漂亮的妆,涂漂亮的口红。”
周缈懵了,他以为穿裙子就已经是底线了,怎么还要让他化妆啊?
纸人把周缈摁在旁边的凳子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口脂,在他的唇上细密地涂了一层,又往他的额头上贴了金粉花钿。
末了,小贺兰清满意地欣赏着他的作品,周缈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周缈的五官本就精致得如同洋娃娃,漂亮的唇上涂了层蜜样的口红,雪白的额间长出一朵玫瑰色的花,没人看了会不心动。
如果此时有相机,照下来的照片可以直接放进艺术馆当展览品。
半晌,周缈微微张开嘴。
昨晚贺兰清说是什么仪式,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下,现在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针刺过。
还真有了变化,殷红的舌面上印了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山神的金叶。
周缈有种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印记吧?比如可以用来定位之类的,任他逃去哪里,贺兰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
他一时间不确定贺兰清是不是真有这么变.态。
纸人轻巧地跳到桌上,用两只小小的、苍白的手,轻柔地捧着周缈的脸。
两条红墨水线画成的嘴上下开合,周缈思考了半天,才发现纸人是想帮他吹伤口。
小贺兰清一边吹一边说着:“不痛、不痛。”
好笨拙的动作,好奇怪的安慰。
周缈想,可是真的没那么疼了。
浓黑的睫翼颤了颤,周缈不自然地撇开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出发吗?”
小贺兰清点点头。
周缈站起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紧张而小幅度地颤抖着。
只有这次机会——
周缈深呼吸一口气,他没得选择,所以必须要成功。
经过程筠的房间时,周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小贺兰清沉默地望着他,周缈扯了扯嘴角,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
“没事,我们走吧。”
不能打草惊蛇。
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过了,他相信程筠。
楼下,花轿早就备好了,接亲的队伍也等待许久。
从外面望去,那花轿无比奢华,大红色的绸缎罩在四周,手艺精巧的秀娘在上面秀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花卉。
只是那微微打开的帘子下却宛如鬼怪的洞穴,人要是一进去,便再也不出来了。
山神要娶妻,排场自然格外威风。
不仅配备了八名身强体壮的年轻轿夫,还有敲锣打鼓唱歌的人,统一穿着红色衣服,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替周缈披上红盖头,微微侧过身:“吉时已到,新娘请上轿——”
盖头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明明用的是上好的新布料,却总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周缈内心反复做着心理建设,可双腿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踏不出那一步。
纸人牵住他的手,薄薄的一片,像一层冰。
没有生命的小纸人用同样无机质的声音安慰他。
“缈缈,别怕。”
明明所有的恐惧与担忧、不幸与危险都来自于对方,可眼下,那的确是周缈唯一的支撑。
“坏蛋,都是因为你,我才……”
周缈心里又酸又胀,趁着正主不在,小声控诉道:“讨厌你。”
不知道纸人听没听懂。
周缈抽了抽鼻子,在小贺兰清的搀扶下坐进轿子里,那气势颇有些视死如归。
“起轿——”
月色中,唢呐声鼓声鞭炮声混作一团,舞狮在前面带头,领着队伍向山神庙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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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怎么这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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