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他便缓缓站了起来,再朝于化岭行了一道弟子礼,便猛地转身,下决心离开了山门。
于化岭注目他离去的方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他似乎苍老无数。
而身后弟子再三犹豫,涉及道途,到底是让不少弟子清醒过来,能进入太玄宗本是不易,岂能轻易说舍弃便舍弃了。
却也有几个人犹犹豫豫走了出来,然后一如韩青萍一般,面朝宗门磕了三个头,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追随韩青萍离去。
零零散散,共有三十六人。
观心台位于太玄宗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上,不算什么很有名的地方,经行道路大多是偏僻小经,路上寂静无人,平添无数萧索。
而在距离观心台不过数里的路途时,韩青萍等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被押解的叶迷津,两侧十名弟子看守,叶迷津被关在四面透风且没顶的囚车里,正盘膝坐在里面闭目养神。
他虽然是被囚的罪人,但坐囚车内,素衣散发,却仍是一派轻松洒脱的意境,仿佛坐在步辇之中。
囚车之外,又有两名长老领路,看到韩青萍他们虽然没开口驱逐,却也没让停下来。
于是韩青萍只好跟着往前走,找了一个角度,喊醒了叶迷津,而后伸手一抛,将扇子从车顶抛了进去。
他突然扔东西进去,让两侧看守的弟子紧张了一下,但见落入叶迷津手中的不过是一只折扇,也就放心下来,甚至还去调侃的和人搭话,是说都到这种时候,竟然还送了一个扇子进来,叶师弟真是……风雅之人。
这样的话,自然是带着些许的轻嘲。
不过叶迷津不为所动,他接过折扇,缓缓将其打开,时隔多日,扇子上的一抹血色仍鲜艳如新,叫人见之,触目惊心,他未发一言,便又合上扇子,也没有问更多的问题,只是看向韩青萍说道
“多谢师兄将扇子送来,作为酬谢,我回敬师兄一份礼物,不过那份礼物不在我这里,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有人将其送到师兄手中。”
韩青萍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
“你我同门师兄弟,说什么谢,给什么酬谢,不需要啊!”
叶迷津低声道
“很快就不是了。”
韩青萍没听清楚——或者说他听到了,却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故作无知的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然而叶迷津只是不明所以的微微一笑,而后让前行的队伍暂停片刻。
直到完全停下之后,叶迷津才站了起来,握着折扇朝韩青萍等人拱手拜别——那并非是太玄宗的礼节,而是江湖中人常用的姿态
“这份礼物,韩师兄一定要收下,韩师兄,以及诸位太玄宗的师兄弟,多谢最后送我一程,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不要再跟着上山——若你们上山,便是说明心中也觉得我有罪过,我实在不想在观心台,看到诸位的身影。”
叶迷津提出来的那个奇怪要求,自然是早就传遍宗门和武林道,宗门内弟子讨论许久,一致认为……叶师弟素来清尘无暇,完美无缺,自然是不愿将自己狼狈受审,的状态给熟人看到。
韩青萍点点头,善解人意道
“你放心,我们绝不上山——打扰审讯,在山下等待就是。”
他是说不上山打扰审讯,却没说若观心台上武林道众人真要叶迷津当场受死,他不去救人……这是韩青萍心中一点算计,但他对上叶迷津含笑双目,便知晓自己这一点心思并瞒不过他。
但……反正是心里想的,又没讲说出来,那就可以完全当不存在。
韩青萍脸皮一向很厚,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且很以为荣。
混江湖嘛,就是要脸皮厚一点才吃得开。
然而叶迷津却并没有拆除他的小心思,只是握着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他停了一会儿,在押送他的弟子催促前行的时候,他才深深的看了一眼韩青萍,最后说道
“韩师兄,不想后悔的话,就忘记我吧。”
说完,他便重新坐了回去,示意可以继续前行了。
徒留韩青萍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不是很清楚叶迷津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韩青萍带着一众人等,又跟着走了一段路途,远远能看到观心台的轮廓了才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他们停在山脚旁边的树林边,将身上的道袍脱了下来垫在地上,既然已经不是太玄宗的弟子,何必再穿着太玄宗的衣服呢,况且——韩青萍他们坐了片刻,就见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去往山上,言语之间不外乎是谈论叶迷津此事,若他们还穿着太玄宗的衣服,不免会受到一番骚.扰。
只是这些人谈论起来叶迷津,倒是很不客气了,叶迷津的名声响彻武林道,且不说压的新一辈各门弟子出不了头,连往上数的众人也总有愤愤之心,偏奈何又找不到叶迷津一点错处,自能暗自气伤。
而今叶迷津被抖露出来这样大的一个罪责,无疑算是给了众人一个发泄的由头,很是将叶迷津贬低一番。
所言之语,不过是他看着仪表堂堂,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蛇蝎心肠的人物,甚至又平白将一些江湖上没由头的案子来按到他的头上,韩青萍听得心火生出,是想直接将这些人教训一番,却又在握紧剑准备出手的时候,泄了气。
第205章 枯灵大阵
不能出手,却也不想再听一些污言秽语,韩青萍索性远离这些同样等在山脚的人,跑到了林子里,倚在树干上闭眼假寐。
一众弟子跟随在后,三三俩俩的歇息一旁,又有人开口说
“韩师兄,我们以后真成流浪儿了。”
语气之中,不免带有滴落。
韩青萍倒是很乐观的,随手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没所谓的讲
“大不了我们自立宗门嘛,有我在,再加上叶迷津,保你们有吃有喝总是不愁的。”
“那倒也是!”
“韩师兄剑道高深,友遍天下,叶师弟也是天赋过人,纵然自立门户,也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
于是一群涉世未深,甚至是从未涉世的弟子,竟然真的进行起来美好的联想,甚至开始去想若真的自立了门户,该叫什么名字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定性,倒是韩青萍看着手中的剑发呆了一会儿,说
“不如就叫仪清吧。”
两仪明天地,清浊自降生
人间事混混,此剑荡气平
仪清是他的剑,这只剑是师尊亲自为他挑选,说他虽不羁在外,然剑心澄明,如日月长虹,将来必能气势如虹,别有一番作为。
可惜,自己却要辜负师尊的期望了。
韩青萍下意识望向观心台方向,心中终觉不安。
不知道叶师弟……究竟要如何应对这场几乎注定要灭亡的祸事,逃出生天?
林木总郁郁,长风何纷纷
吹起心如皱,飘落总无声
观心台一面临山,一面临水,一面临木,一面临渊,四方景色各不相同,映照人心无数境界,是以名为观心台。
观心台不小,但一下子涌入数百人,却也显得拥挤了。
除却太玄宗来的长老,其余名门世家,江湖门派,虽然来的不全是掌门宗主,却也是各家身份尊贵之人,再带上随行的弟子侍奉,将观心台围绕的水泄不通。
围观席上人影碌碌,然而中央却很空旷,只站着一个人。
叶迷津握着折扇,面色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仿佛他来此地是赏景,而不是受审,耳边传来的不是对他谋害旁人的厉声问罪,而是天地间雀鸣鸟叫。
似乎是过去很久,对他的斥责问罪终于完结,于是做最后陈词
“叶迷津,你谋害无数英杰,还有何话可辩驳?”
叶迷津抬头看了一眼那自称逃出生天,目睹他一切“罪行”的少年,并没有错过他眼中的恐惧与慌乱,不过,叶迷津很快移开了视线,看着站在最前方朝自己问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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