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楚越川应该还在这里务农。
楚末盯着那一行字反复看了好几秒,然后走进了报名站。
十几分钟后楚末从里面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更大一点的牛皮纸文件袋。
楚末出去在附近转了圈儿,被找他的楚志高碰上了。
和楚末清淡白净的样子比,楚志高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长的像楚父,身高也比楚末高了半个头,有一股青春气息。
“可找到你了,妈说你给我送东西来了,东西赶紧给我吧,马上要关门了。”楚志高跟楚末比划,此时他的情绪调整了下,只是眼圈还红着,神色焦急,找楚末找了好一会儿。
“先回去,我有事说。”楚末将文件袋夹在腋下回复。
“报名花不了几分钟,能有啥事,还回去说?再晚来不及了。”楚志高说着,楚末已经往前走了,只能追了过去。
几分钟后,楚末和楚志高到了楚家。
楚末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和奖状式样差不多的知青上山下乡光荣证,盖了大红章的基层介绍信等,都是提前打印好的,空缺名字的位置上填写了楚末的名字。
楚末神色很平静,楚家三人震惊不已。
“这孩子,你这是干啥呢!说好你哥去的。那地方辛苦的很,要干农活,你这细胳膊细腿,咋干啊!没人照顾着,生病了咋办,咋活啊……”钱桂香说着哭出了声音。
原本很不愿意下乡的楚志高已经咬牙决定好了,谁知道自家弟弟竟然报名了!
“不行,你怎么能去啊!我去换我的名字!”楚志高着急道,要拿那些文件,楚末伸手按住,朝楚志高摇了摇头。
楚末看着楚家人:“已经上报了,名字上了光荣榜,板上钉钉改不了的。现在,就是最好的。”
下乡能解决现在家里的矛盾,还可以去找楚越川,对楚末来说是最好的。
楚志高之前是千不愿的万不愿的,但是被弟弟先一步报名,热血上头,看楚末这么说,心里难受,也不甘心,还是拿了东西冲了出去。
楚父和钱桂香也急急的跟着出去,看看能不能有更改的可能。
楚末看着几人离开,眼眸微动。
他刚才报名的时候差不多就是附近最后一个了,报完名工作人员就在收拾东西了。
果然,没一会儿出去的三人先后回来,神色各异。
钱桂香抹着眼泪,楚父看着小儿子神色复杂。
小儿子因为不能说话又听不到的原因,心智发育迟缓,大了后也有些木讷胆小,除非必要很少和家里人交流。
楚父对小儿子更多的是本能的责任,对他并不了解。
没想到,他会独自一个人报名下乡。
此时看他眼神清明,看起来什么都知道。
让小儿子去,大儿子留下来,的确从经济上是最好的。
但是小儿子这身体去了,恐怕会受很多苦,熬不住。
“改不了了,怎么办啊!你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凶险了,据说那边冬天温度在零下,冷的很,条件艰苦,还要干农活,你最怕冷,皮肤又爱过敏,稍微不注意就会生病。不是闹着玩儿的!要去了,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这可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傻!”钱桂香到了楚末跟前着急的很,眼泪流下来经过愁苦的脸,显得比平日苍老很多。
楚家条件不算太好,但是对小儿子绝对是娇养的。
不娇养不行,身体太娇气了,稍不注意就会生病。
小儿子在家里,连洗碗扫地的活都没让他做过,只要不生病就是最大的帮忙。
钱桂香不敢想,他到了那么恶劣的环境会发生什么。
“你知道你做的意味着什么吗?”楚父看着楚末问。
楚志高捏紧拳头全身紧绷,看着楚末很是内疚。
看着三人的神色表情,楚末心中动容。
上一世,这一世,他都很幸运,得到了很多,被人爱着,护着。
他可能就是回来回报这些爱护的。
“爸,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们照顾我,我也想为家里做点事。”
“妈,你别哭,你帮我收拾东西,多装厚衣服,我就不会冷了。我干不动活不会死撑着的。什么地方都会有诊所医院的,别听人乱说,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不生病。你们怕我过不好,给我带一些钱票就行。我不会饿着自己,也不会冻着自己的。”
楚末看着众人神色平和轻松,眸子越发的清亮有神,透着温柔自信。
楚末已经报名,名字都添到光荣榜上了,改不了,已是既定事实。
被楚末这么一提,楚父用手拍了下钱桂香,指了指箱子那边。
钱桂香抹了眼泪,用钥匙打开木箱子掏出一个小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零零散散花花绿绿的钱票。
“这事改不了了,与其哭哭啼啼的,不如把去的东西好好准备准备。志高,咱家存的钱和票都留给你弟,你以后花钱自己挣。”楚父看了眼楚志高说。
“都给弟弟,我工作了,也给弟弟寄钱票。本来应该我去的……”楚志高说,看着楚末有些担心,更多的是愧疚。
若不是他闹脾气,拖到最后一天才报名,还忘记拿东西,弟弟也不会报名的。
以后有他的工资要分给弟弟一半!
楚志高暗暗想。
还有两天就出发走了,楚父和钱桂香想各种办法给楚末置办了一些东西,吃的用的,药品等,花了不少钱。
楚末没想到他只是那样说说,他们就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楚父是四级技术工,每个月有五十多块的工资,积蓄不多,也不少。
先给了楚末一部分,之后按月寄给楚末。
楚末没有推辞,他想去找楚越川,也得有命去找。
他不希望这一次还要靠楚越川,他要回报楚越川,让楚越川提早过上好日子。
现在身在农村的楚越川肯定很穷,有这些钱和东西做缓冲,可以熬到楚末能挣到钱的时候。
楚末要下乡的事很快在家属楼这里传开了,熟识的人都很惊讶,一时成为家属楼里的热门话题。
“说是自己悄悄报的,楚家的哭的这两天眼睛都肿着,这孩子,不吭声,心里懂事的很,太让人心疼了”
“峁塬县清河公社,那地方穷的鸟不拉屎,我记得之前有人去,不到半年就跑回来了,还被抓回去通报批评了。”
“楚家老二的身体,我看着悬,别把命搭进去了,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两说”
“谁说不是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大留家里还能进厂子工作端铁饭碗,娶媳妇儿,老二留家里,啥也干不了啊。”
各有各的说法,总体都感觉楚末跳进了火坑,犯了傻。
楚家的亲戚,还有关系好的邻居也送了点东西来,手套围巾衣服鞋子小吃的等等。
楚末都一一记录在小本子上,等有条件了还他们。
临到要走的那天,之前跟楚志高说话的那个扎长辫子的女孩子来了一次,送了一双棉鞋和五块钱来。
“你拿着,她的心意。”楚志高将东西塞给楚末。
“好。嫂子送的,我收了。”楚末面上带了笑。
楚志高满面通红。
去火车站是和同样报名的几个钢铁厂的职工子女一起去的。
那几个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楚末并没有在意。
楚父和楚志高扛着行李送去托运,楚末只背了一个包。
东西太多了,楚末背不动,楚父特意焊接了一个带轮子的架子,用绳子绑好,可以拖着走,省力一些。
还有部分暂时用不到的,留着邮寄。
楚末坐上北上的火车,楚家三人在车窗外送行。
楚父严肃着脸,眼里透着不舍和担忧。
钱桂香手里比划着在叮嘱着什么。
“放心,我会好好的。”楚末对着窗外用手语告诉他们。
火车启动,火车外的众人越来越小,直到看不到。
楚末吐了口气,看着映入眼帘快速后退的风景,手按在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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