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熟”的鬼族人不会让自己处于这般失控的状态,池惑判断,藏匿于此的是一位非常“新”的鬼族人,对方还没学会如何自我压制躁动的血脉,甚至无法解和掌控自己的力量。
这些线索,将鬼族人的身份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池惑深入洞穴,虽然他已经尽可能放轻了脚步,但他在明对方在暗,他的“来访”似乎无法躲过黑暗中蠢蠢欲动的视线。
突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从身后拂来,池惑脚步顿住,立于原地不动声色道: “在下方才路过此地,看天要下雨了,所以进来避一避,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对方完全不理会他的说辞,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气瞬间充斥鼻腔,池惑心道不妙,对方身上带着绝对压倒性的杀气,而且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池惑没立刻抽出佩剑,而是下意识闪身后退,脚下划出一连串凌乱的圆弧。
但这位气息紊乱的鬼族人却步步相逼,似乎要置池惑于死地。
池惑心念微闪,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掐了个照明符,随着黑暗洞穴被照亮,原本张牙舞爪的鬼族人登时僵住,闪烁的火光里,池惑将对方的面容看得分明。
如池惑所料,刚才对他暴露出杀意的家伙,就是身上流着鬼族人血脉的萧过。
“师兄,你再靠近一步,我就要请师尊过来走一趟了。”池惑立于原地,不动声色地警告说,还故意在「师尊」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用风铃草召唤时无筝,因为比起让萧过被抓回随意峰关禁闭,他更好奇在自己的介入下,萧过这条剧情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师尊」这个词,对萧过而言是个安全开关。
他突然痛苦地跪倒在地,自喉间发出嘶哑的哀鸣,紊乱的气机在他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他极力压抑发狂杀人的冲动,像困兽一般匍匐在池惑面前。
池惑注意到,当下萧过的情况非常糟,他额角青筋暴起,血水不断从唇角渗出,很快将原本苍白干涸的嘴唇染红,死死抓住沙土枯叶的手指蜷到扭曲,指节经脉痉挛不止。
上一次去萧过客房送饭时,池惑便觉察到了萧过的不对劲。
他猜测,先前在红水镇的客栈里,萧过一定是对时无筝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结果被时无筝训斥了,所以才会提前引发心魔,导致了萧过发狂的剧情点提前。
而刚巧这段时间时无筝避萧过的嫌,对他避之不及,所以就没办法发现自己徒弟的异样。
“师尊…不,不能让师尊知道…”萧过匍匐在地,似嘶吼,又似泣不成声, “我求求你…不能让师尊知道…”
果然,只要把时无筝拿出来当挡箭牌,萧过就没办法伤害到他。
池惑拍掉打斗过程中身上沾染的尘土,将萧过狼狈的模样看在眼里。
郁结的心魔让萧过无法控制自己血液里的鬼族印记,所以他才会变得这般狂躁失控,像一只被激发了兽性的狼崽子。
“师兄,你现在这副样子,如何瞒得住师尊?”池惑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子平视对方。
“不能…不能!”匍匐在地的萧过手指越收越紧,暴突的眼睛泛起一片潮红。
“为什么?师尊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这件事根本没办法瞒过去。”池惑就事论事问道。
“至少…现在不能…”
借着照明决的光,池惑捡了张干燥的枫叶在手中把玩: “我可以替你瞒着师尊,也可以帮你,但这样,你就欠了我的人情。”
“帮我…求求你…我怎样都…可以…”萧过声嘶力竭恳求道。
池惑神色微微一顿,旋即爽快道: “行,你先别乱动,忍耐一下。”
说着,他仔细将枫叶上的尘土拂去,而后将叶片撕成小纸人的模样,甚至还迎着光比划比划,直到满意了,他才抽出萧过的剑,用剑刃划开了萧过右手中指的指腹,再按住萧过的手,在枫叶小人上密密麻麻写满看不懂的字符。
符成,池惑掐了个火决,将这个写满血字的小人扔进火里烧掉。
随着小人在火中翻卷,彻底化为灰烬,在萧过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机终于消停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疲惫已极倒在泥地里。
用纸人做替身压制心魔的方法,还是上一世他和后期堕落鬼域的萧过学的。
现在自己重生归来,重置了时间线,也拿到了上一世的剧本,竟然是自己将此法教还与萧过,池惑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些因果错乱,命运作弄人的感慨来。
萧过昏睡了足足一个时辰,期间池惑遵守诺言,并没有把时无筝给叫来。
待萧过渐渐转入清醒,他眼中的血色已经全然褪去,理智也重新回归,只不过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
萧过从泥地上爬起身,看了看自己指腹结痂的伤口,又看向在不远处打坐入定的池惑,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咬牙开口道: “师弟,刚才…多谢相助。”
说着,他咬了咬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池惑缓缓睁开眼睛,很清楚对方现在想要问什么,淡声道: “师兄不必客气,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决不会和师尊提起。”
萧过直接愣住,他惊讶于池惑竟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可为什么?你怎么…”
池惑从枫叶上站起身,拍了拍残留的叶片: “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还有,我为什么会愿意为你隐瞒,对吗?”
萧过: “……”
池惑: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食言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他很好奇,在自己的影响下,萧过这条剧情线该如何走,而且萧过是当年围剿西极州的重要角色,他必须将其拿捏在手里才好。
上一世,在萧过堕落鬼域时,他和对方有过短暂的接触。
那段时间的解,让池惑看清时无筝这位桀骜不驯的徒弟,虽然性格偏执,睚眦必报,但最重恩情,也最信守诺言。
如果用好了,萧过会是最好的“棋子”。
池惑还给萧过抛过来一瓶安神调息的药剂: “虽然心魔已经暂时压下去了,但师兄现在的脸色非常不好,被师尊察觉就不好了。”
萧过接了药: “…多谢,你放心,我必不忘今日之恩。”
“作为交换,你也得替我瞒着帮你压制心魔的事,毕竟被师门知道就麻烦了。”池惑笑了笑道。
他看了眼时间, “时候不早了,待师兄把自己整理完毕,就回客栈吧。”
说完,他自己朝洞穴外走去,独留面色苍白的萧过僵在原地。
萧过看着池惑远去的背影,各种疑惑纷至沓来。
小师弟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如何知道压制心魔的办法的?以及……这家伙,真的是传言里那位菟丝花外门弟子吗?
*
从后山回到客栈后,池惑浑身困乏,于是决定小憩片刻,没了昨晚让他安眠的《好梦调》,午休时候混混沌沌乱梦不掉,池惑睡得并不好。
晚饭时候,时无筝照例在客栈订了一桌饭席,池惑刚醒来,就被程渺叫起来去挑选席上菜品。
已到酉时,日头西沉。
街市上点了灯,宝马雕车来来往往,已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热闹之象。
池惑昏昏沉沉走出客房,当他再度路过鬼主的房间时,发现对方掌灯了。
在外不知忙什么忙了一天的鬼主终于回来了,池惑犹豫片刻,最终抬手敲响鬼主的房门。
“请进,”鬼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在池惑推开门的瞬间,对方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是来邀请我吃晚饭的吗?”
他扭过头,身上捎带着长途跋涉之后留下的尘土气。
池惑也笑: “是,赏脸吗?”
这会儿他注意到,鬼主的房间里已经摆满了即将完工的枫灯,数百盏枫灯堆叠在一起,让本就不甚宽敞的客房略显拥挤。
池惑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昨晚自己的提醒并没有起效,鬼主还是辛辛苦苦做了这些枫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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