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宋祁越已经行至成衣阁,并不知那些小娘子们的心中所想。
等将最重要的东西也买完后,他便拎着十好几个大包小裹,踱步回到安禄府了。
待到晚间,月亮高挂树中之时,内院偏阁。
夏蝉轻鸣,偏阁破落的木栅栏门被人轻手轻脚的从外头推开,紧接着一道宽阔伟岸的身影,便旋身进入了小院。
他手上不知拎了什么东西,在小院四处看看后,又径直朝偏阁小屋走去。
屋门倒是并未上锁,只是因为久未经修,推开时便传来了「吱嘎」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简直如雷贯耳。
那身影动作一滞,顿时便不敢动了。
而朦胧的月光也正好洒在他身上,近看朗目疏眉、沈腰潘鬓之姿,不是宋祁越又是谁?
此时的他神色紧张,僵着身子等了好一会,直到察觉屋内之人并未被吵醒,这才神色一松,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再继续推门时,宋祁越便有了经验,将动作放的轻了又轻。
进了屋子后,他便踱步走至榻旁,将今日在御街买的两套成衣,还有几瓶上好的外伤药,一同放在了枕侧。
此时的宋泠「睡得」正沉。
宋祁越见状嘴角微勾,思衬片刻后,又将一份武谱也放在了旁边。
晚风顺着雕窗支起来的小缝钻进屋内,又放肆的卷着桌案上的纸张飘动,最后轻轻坠进了一个宽厚的掌心里。
借着月光,宋祁越眯起眼睛,细细看着纸张上的字迹。
这是一段抄录的课程讲义,内容是对《孝经》的讲解。但这位授课者恐是学识不高,讲解的并不全面,且存在很多误区。
宋祁越眉头微拧,心道这授课者不是误人子弟吗!而且宋泠,难道会连这般浅显的错处都看不出来吗?
然他再看这篇讲义的旁边,却发现宋泠已经用红笔做过批注了。
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对这位授课者观念的反驳,落笔几乎片言居要,挑不出任何的错处来,除了……
这字迹,属实没眼看。
宋祁越揉着眼睛放下了纸张,心中暗暗想着:等宋泠能不再受人欺负时,一定得送他再去好好练练书法!
这般想过后,他又淡淡瞥了一眼仍旧装睡的宋泠,随即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内院偏阁。
脚步声渐行渐远,待到万籁再次归于寂静之时,宋泠从榻上坐了起来。
在幽暗的深夜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双眸子却仍旧闪亮,含着浓重的不解将视线投向门口,不知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宋泠敛回眸光,摸向了枕边的物件。
粗糙指尖拂过的是柔软布料,精致的金线绣花纹路清晰可感,手旁的瓷瓶精致昂贵,连桌案上那张纸也恍然刺目……
居然还有一份,武谱?
宋泠愣了一瞬,又思及今日种种,终于生出了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想法。
——伯父,难道一直都是恨他不上进,所以才以凶狠的模样面对他吗?
宋泠一夜难以入眠。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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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恶毒伯父(四)
几日后午时,虽说已及近夏末,但天气却仍是热的离谱。
安禄府中,外院东侧的池塘这几日见了干涸,旁边柳树上终日响彻的蝉鸣声也渐弱,仿佛万物都被这般炎热的温度,生生冲昏了头似的。
但府后的华光池,倒很是清幽凉爽。
宋祁越也惯会找舒服地方,吃过午饭后,便踱步去亭子里看有关国子学内监生们的卷宗了。
毕竟在大靖王朝,国子祭酒这个官职,是不用日日上朝的。
他只需管理好国子学的日常事务和监生状况,然后定期汇报监生的旬试、月试成绩,月末再上朝领到下个月的发展指示就好。
虽说这活听着轻巧,但原主上任国子祭酒,至今也不过才半年而已,因此在诸位老学官心中的说服力实属不强。
这就导致原主在国子学内简直举步维艰,做任何决策都会有半数以上的学官反对,似乎是已经形成了一种势力体系了。
思及此,宋祁越的眸光顿时变得隐晦莫测,捏着卷宗的指节也微微收紧。
或者说,应当是朝中有人在暗地里拉帮结派,故意逼得原主寸步难行甚至屡犯错误,只为了将其拉下马。
——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正思考的入神时,远处的管家便走来,入了亭子后道:“宋公,轻车都尉上门造访,现下正在府中外院正厅候着。”
宋祁越翻书的动作愣了一下,抬头问:“怎么不直接唤他来华光池?”
管家的脸上闪过了一瞬无奈的神色:“轻车都尉说,入华光池还要使银子,教夫人知道了,不妥。”
宋祁越:“……”
他倒是忘了,这个轻车都尉云敖,可是个出了名的勤俭持家之人。这般使银子进华光池只为了避暑的操作,倒也确实不太符合其性格。
只是不知道,这位在官家跟前都颇受赞誉的武官,来寻他会有什么事呢?
宋祁越眸光微敛,顿了片刻后收回神思,随后拿着书卷起身,同管家回安禄府去了。
待到他刚踏进正厅,一道魁梧的身影便走了过来,随之便是爽朗的笑声响起,简直是震耳欲聋。
“哈哈哈,我这个粗人不舍得使银子去避暑,倒是教宋公与……这位哥儿,跟着我一起过来受苦了!”
宋祁越神色微凝,连忙抬眸朝声源看去。
面前站着的这位男子身长八尺、鹰眸豹头,一身轻车掌帅服衬得他体型魁梧壮硕,但却又不教人觉得臃肿,反而是瞧着英姿飒飒,尽显雄风。
而在他的身后,则站着身形颇为瘦弱的宋泠,见其目光扫过来,便连忙将头垂了下去,好似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似的。
如此两相对比,看着反差极大。
收回打量的眸光,宋祁越边与云敖一同落座,边笑言:“云公说的哪里话,本就是我怠慢了您在先。也幸好我侄儿在此能陪您说说话,否则我可真就过意不去了。”
云敖听罢环眼微睁,看了看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宋泠,又看了看笑容和煦的宋祁越,神色上颇有些不可置信。
片刻后,他惊叹:“这位哥儿,竟是宋公的侄儿吗?瞧着气质颇为不凡,我还以为是宋公的儿子呢!”
云敖这话落下后,站在旁边低垂着头的宋泠,睫羽便忍不住微颤了一下。
——宋祁越他,会怎么说呢?
宋泠心下莫名有些小小的期盼。
毕竟自打前几日宋祁越趁着夜深,来给他送过一次衣物和伤药外,二人便再没什么直面的交集了。
平日里宋祁越又忙于国子学事务,晨起暮归终日瞧不见人影,连三餐都是在国子学内解决的,导致他想问些什么都无从开口。
但奇怪的是,他总能在自己门口瞧见,不知道何人「遗落」在此的书卷。
且大多都是,书法习字卷。
又联想到宋祁越那晚看着他抄录的讲义叹了口气,他忽而就冒出了一个很没脸面的想法:
自己该不会是……被嫌弃了吧?
“宋泠。”
正胡思乱想之际,宋泠忽而听到有人唤自己,便连忙抬头应声。
“泠哥儿,快来见过你云伯伯。”宋祁越含笑,眸中却对于宋泠的出神而展现出了一丝不悦。
“适才我聊起了你,没想到云公对你欣赏的紧,说着今后也把你当做亲侄儿看待,还不赶紧来行晚辈礼!”
云敖也跟着附和点头,看向宋泠时,脸上的笑意慈祥而温柔,全然没觉着刚坐下不到两刻钟,便认了个侄子有什么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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