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厉不怎么在意地顺着穆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陡然间,目光跟贺闻溪撞在了一起。
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整个人当即缩到了沙发里,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挺漂亮一小孩儿,你朋友?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裴厉视线在那个方向停留了好几秒,嘴里回答:“我同桌,也是收养我那个家里的小孩。不熟。”
穆连惊讶:“一看就是个不愁吃穿的小少爷,家境很不错。都被这种家庭收养了,你还来苦哈哈地挣我这一百五的时薪干什么?”
裴厉将酒和冰桶都放在托盘上,看了穆连一眼,简短道:“我不会把生活和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贺闻溪心脏“咚咚”跳了两下,躲在沙发背的阴影下,不敢再探头。
草,我怎么就这么心虚呢?
江颂正在研究“午夜飞行”的酒水单,见有杯酒叫“塞纳河上的星空”,好奇地招来侍应生,指指酒单:“这个,我要一杯。”
侍应生白白净净,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他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酒吧不向未成年人提供酒水。”
江颂心态炸了,我就未成年得这么明显?
侍应生又走向一旁的贺闻溪,隐蔽地将一张蓝色的便利贴递过去,压低声音道:“这是厉哥让我给你的。”
裴厉?
贺闻溪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发现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未成年人不要来酒吧。”
又提了一行,写了四个字:“早点回家。”
语气字迹包括颜色,都跟这几天早晨,天天贴他门上的便利贴一模一样。
贺闻溪看完,问娃娃脸:“你们厉哥多久下班?”
娃娃脸知道便利贴上写的什么,不由对贺闻溪很好奇。
主要是他和裴厉一个孤儿院长大,知道裴厉完全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听贺闻溪问,娃娃脸没瞒着:“我和厉哥都是兼职打工,周末从晚上八点上到十二点,客人少的话,十一点半就能走。”
贺闻溪惊了。
你在酒吧打工到零点,却让我早点回家别来酒吧?
谁还不是未成年了?
等娃娃脸走后,江颂丧着脸,一脸遭受巨大打击的模样:“溪哥,我们走吧,烧烤来一波?我急需美食的安慰!”
贺闻溪到处看了看,没看见裴厉,可又觉得对方的目光无处不在。而且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嗅觉有点敏感,他被这里面奇奇怪怪的味道熏得难受,想了想,答应了。
江颂想大吃一顿,在各个点评软件翻来找去,敲定了其中一家:“我看了评价,三千人都说好!每天晚上都排队!”
贺闻溪手插在兜里,无所谓:“那走吧。”
两个人按着导航走了二十分钟,最后停在了一个烧烤摊前。
前前后后,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鬼影都没有一个。
贺闻溪看向江颂:“三千人?排队?”
老板见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立刻招呼:“那是我花大价钱找人刷的,专门骗——呸,专门吸引你们这种年轻人!来都来了,先尝尝?”
败在了“来都来了”四个字上,江颂点了些常吃的,推着贺闻溪在塑料凳子上坐了下来。
见贺闻溪又抬手去摸后颈,江颂奇怪:“溪哥,你这两天是睡觉睡落枕了吗?怎么总见你揉脖子?”
贺闻溪自己也说不好,含糊回答:“有点不舒服。”
不算疼,也不是痒得难以忍受,有时候轻微发烫,但就是不怎么舒服,他昨天又让裴厉帮他看了看,还是没有泛红之类的迹象。
想到这里,贺闻溪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了刚刚看到的画面。
起哄的那些人,好像在说让裴厉给电话号码。
他都还没有裴厉的电话!
而且,不过两瓶黑桃A而已。
贺小少爷撇嘴,要是他,至少开十瓶,两瓶也太少了吧。
没多久,烧烤就端上来了,贺闻溪抱着试毒的心态尝了尝,除了孜然和辣椒的气味有点重,味道意料之外的还不错。
然而作为点菜的那个人,江颂在吃了三串青椒烤五花后,就抱着手机发出持续性的傻笑,一串孜然牛肉吃了五分钟,都还剩一半。
贺闻溪不太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特别是当他不小心瞟到江颂的聊天页面,在“漂亮姐姐”这个备注下,看见了诸如:
“颂颂是最可爱的小狗勾~来姐姐揉揉脑袋~”
“姐姐,颂颂来了!”
这样的弱智对话时。
贺闻溪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开始担心,傻子到底会不会传染?
吃完烧烤,已经十点了,江颂家里打电话来催,说半小时内见不到人就不用回去了,江颂立刻跟裤子着了火一样,拦了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跑了。
贺闻溪站在路边,想,他家里没人催他,今天顾叔休假回自己家了,所以,现在整栋别墅肯定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至于原本应该在他隔壁房间住着的人,现在身在酒吧。
叛逆心悄悄崛起,贺闻溪心想,你都不回去,为什么要让我回去?
而且你让我回去,我就真的回去了?
本少爷会这么听话?
呵。
打定了主意,贺闻溪踩着街沿,原路返回。
“午夜飞行”不在嘈杂的酒吧区,反而在一条窄街的街尾,靠着一个小公园,走的是神秘有情调的路线。
时间接近半夜,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贺闻溪经过一丛茂密的爬藤植物,正沿着细石子铺成的路往“午夜飞行”的大门走,隐隐瞥见不远处一棵巨大的热带植物旁边,站着一个人。
裴厉仍然穿着侍应生制服,暗淡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映在墙上。
“这几天降温,您就不要出门了,晚上老寒腿犯了,又会痛得睡不着。”裴厉的嗓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极有辨识度,“……我在穆大哥这里的,嗯,上班……不是,收养我的这家人很好……”
零碎的几句话顺着春夜的风飘过来,落到贺闻溪耳里。
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只一心一意地盯着脚下的路,确定裴厉没看见他,立刻加紧几步,飞快进了“午夜飞行”的弧形大门。
酒吧的音乐变得舒缓,贺闻溪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被满墙壁五颜六色的酒瓶闪到了眼睛。
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很好,裴厉还没进来,那个帮忙递便利贴的娃娃脸也不在。
翻了翻酒水单,贺闻溪找了个图片好看、名字也很好听的,告诉吧台的调酒师:“我要一杯‘迷夜翡冷翠’,加冰,麻烦快一点。”
调酒师眼睛很利,打量了贺闻溪一眼,一声“帅哥”喊得真情实感:“帅哥第一次来吧?年纪看起来不大,我给你调杯浅的先尝尝!”
贺闻溪不知道“浅”是什么意思,故作很懂地用指节叩了叩桌面,点头:“行,你调吧。”
“午夜飞行”外。
热带植物宽大的叶片下,裴厉握着手机,见陈叶从细石子路上走过来,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继续朝电话里道:“我下周一月考,考完试如果有时间,就去看您。”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想了想,点了两个菜:“想吃酸辣土豆丝,番茄鸡蛋汤。”
陈叶,也就是给贺闻溪送便利贴那个娃娃脸,见裴厉挂断了电话:“厉哥,是骆婆婆的电话?”
“嗯,那天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她今天听旁边小超市的人说我被接走了,急着给我打了个电话。”
裴厉收起手机,叮嘱了一句,“我离得远,照顾不到,你有空的时候,去骆婆婆家里帮我看一眼,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跟裴厉没满月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不一样,陈叶是六七岁才被送到孤儿院的。他以前也跟院里别的孩子一样,觉得裴厉太冷傲了,话不多,独来独往,很难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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