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玄远语气不变。
林白怔怔地看着他,“玄远,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林白的这句话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林白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看着玄远的眼睛。
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玄远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玄远,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不屑的厌恶的反感的,这种恶意将他伤得千疮百孔,让人根本不敢和人靠近。
唯独玄远是不一样的。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平淡,没有善意,却也没有一点恶意,在玄远的眼神中,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
当时的林白喜欢极了这双平淡的眸子,所以他鼓足了勇气去接近了本和他是天堑之别的玄远。
玄远不讨厌他,真好啊。
林白依旧注视着玄远。
玄远现在的眼神和当时的一模一样,可这平澜无波的、好似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眼神却让现在的林白害怕。
他当初有多么满怀欢喜地想要靠近玄远,现在就有多么狼狈地想要逃离。
“玄远,为什么同样的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差别会那么大啊?”
明明他以为小时候的他已经捂热了玄远的心脏,他明明已经看到玄远的眼睛里映出了他。
明明秘境中玄远的残魂会用那样不忍心的眼神看着他,明明他说过会保护他的。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你今日格外多愁善感。”玄远没直面回答他。
林白的眼睫微颤了下。
或许是因为他快死了吧。他的亲生父亲马上就要夺走他的根骨,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反抗,苏然希望他死,父债子偿,他也没立场拒绝。
将死之前的多愁善感是人之常情。
“玄远,我已经告诉他了,我很努力地去见了他告诉了他,可他还是不要我。”林白喃喃着。
玄远皱皱眉,隐约知道这可能和秘境之中失忆的他有关。
他没有说话,林白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林白眼神中露出来一些自嘲。
他明明早就知道玄远忘记了,他竟还妄想得到玄远的安慰。
“玄远。”
林白再一次唤了玄远的名字。
玄远依旧在用毫无感情的眼神望他。
林白内心其实很想问一个问题,这也是驱使他来到这里的最大动力。
他想问,如果他死了的话,你会不会为我难受,哪怕只是难受一分。
你又会不会为我收尸,即使只是因为这份婚约也好。
林白怔怔地看着玄远,眼神中闪过一些哀求。
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讨厌极了他,只有玄远有可能会因为他的死而难受了。
所以,拜托了啊。
哪怕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年的情意,哪怕只是看在我对你有好几次救命之恩的份上,也拜托你为我难受一下。
只要一点点就足够了。
不要让他的存在显得真的毫无意义。
但林白终究是没能成功开口。
他颓废地收回了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两杯合卺酒上,他轻轻地拿起了一杯,望着这酒出神。
只要他和玄远都喝下,他和玄远就是道侣了。
这是他仅有的一个愿望了,林白真的幻想了无数次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他真的很想喝下它。
但林白的眼神中闪过一些犹豫。
他马上就要死了,他就这样不顾后果的喝下是对玄远的不负责。
林白拿着合卺酒的手在轻微地颤抖,他觉得自己是可以任性这么一次的,他马上就要死了,再不任性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就当是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次放纵,没有人会责怪他的。
就让他做最后一次美梦吧。
林白阖着眼将酒杯慢慢抬起,酒杯已经停留在嘴唇上了,但就在马上就要喝进去的时候,林白的手却顿住了。
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玄远。
不行啊,他果然还是喜欢极了玄远,不忍心真的让他和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结成道侣。
他虽然快要死了,但他也不能仗着这件事做如此不道德的事情。
林白看着玄远眼神中的淡漠,有些艰难地说道。
“玄远,我不能和你结为道侣。”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句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们也全都一寂,面上一片骇然,他们一直盼望着这典礼取消。但他们都想着是玄远开口,根本没有料到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林白。
心脏好似被无数虫子咬噬着,林白没有想到这句违心的话会让他如此煎熬。
“典礼取消吧。”
林白将手藏在了袖口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不断颤抖着的手。
林白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伤害到玄远。
林白咬咬牙,强迫着自己继续看向玄远。
对方的眼神中第一次掀起了涟漪,显然也是没有料到林白会在这个时候悔婚。
林白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隐隐猜出来玄远会和他结契是有着什么原因的,他这样悔婚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
但他马上就要死了,估计也帮不上玄远什么忙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破坏你的计划的。
只是,林白那句完整的道歉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合卺酒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林白怔怔地看着捅入自己心口的剑。
那剑捅得极深,鲜血沿着相接处不断地往出涌着,但血珠却没沾染到剑刃丝毫。
玄远的剑还是那般干净,在对比下,他心口的血好似某种不堪至极的污秽。
“林白,你和我悔婚是因为你已经知道我要用你来证无情道了,是吗?”
玄远冷酷无情的声音亦如这把出鞘的剑,毫不留情地把他本就脆弱的心刺得支离破碎。
第20章 我知道了的
连玄远也要杀他。
亏他还痴心妄想地以为玄远或许会为他的死难受, 原来玄远是想要杀他的啊。
这世间没有一个人会为他伤心,
林白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这抹血色牢牢地抓着他的心神, 他呆呆地看着他心口血不断顺着剑尖滴落上去,他忽然发现, 除了血之外还有别的东西也在滴落上去。
林白颤抖着伸手放在他的脸颊。
他竟是哭了吗?
滚烫的泪珠不断沿着指尖滑落。
他的眼泪好似在不断地往下流。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
“够了!”
恍惚之间,林白好似听到了一道有些生气的怒吼声,似乎是他师父凌绝的声音。也是在这道声音下,玄远的身形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他刺入林白心口的剑也不由地被逼了出去。
林白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气力,在剑退出去刹那,失去支撑的他便直接跪在了那摊血迹之上。
他没动,只是抬眸继续看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玄远。
和跪在肮脏血迹狼狈不堪的他相比, 持剑而立的玄远显得太过高高在上了。
他望过去,玄远便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好似刚刚要杀他的不是他一样, 好像玄远笃定了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恨他,又或者说玄远完全不在乎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为什么玄远能够这么笃定这么不在乎啊, 他也是会难受的啊。
林白好像又回到了他顶替玄远被抓走的那段时间, 在玄远母亲用传送符逃走后, 他那么的无助。他被那些人虐待被那些人拷打的时候, 他浑身上下真的好痛,他真的快要死了,他当初是全靠着玄远的那句话才强撑着留了一口气的。
是玄远说的让他等他的啊。
所以他一直在等,他等玄远来接他, 他等了一个月, 等了两个月, 等了半年,又等了一年,他等得好难受好绝望。
但他又在想是不是玄远找不到他啊,所以他又抛下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回到了他和玄远待的那个小镇。
他还是没有等到。
后来,他又开始想或许玄远已经来找过他了,只是他们阴差阳错地没有碰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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