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秦渝池注定会做这些事,不惜代价去报复,尽管只是旁敲侧击,连教唆都算不上,因为别人根本不认识秦渝池。
可他不愿意秦渝池这样。
在林殊心里,秦渝池从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曾经是个哑巴,所谓的“冷暴力”他,那也不过是抑郁和渴望自由的外在表现而已。
他可以亲自去报复,只是他现在没精力去管,等他的病好了,他有的是手段报复。
可秦渝池是干净的,本就不该为了他去做这种事。
他总是犯错,连带着秦渝池也跟着犯错。
林殊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种自厌的怪情绪,夏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的。
但他仍然无法改善,无法奋起,心里很累,身上的力气似是被抽干了,乏得很。
见林殊满脸疲态,秦渝池也很无措,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现在不说话,他又会变成曾经的哑巴。
思来想去,灵光乍现。
秦渝池坐到林殊旁边,将下巴靠在林殊肩上,亲了亲林殊的脸颊。
林殊斜过视线,“作什么?”
“你先不想去见苏阿姨?”秦渝池勾起笑,双眼晶亮,“她很想见你。”
秦渝池忽然提他母亲作什么?
林殊不解,微蹙起眉,没立刻答话。
“你害怕?”林殊有想逃避的趋势,秦渝池就故意阴阳怪气,“林先生竟然怕见自己的妈妈,胆小鬼!”
这人又在演。
林殊听了倒不生气,反而想笑,从没觉得“林先生”这个称呼有这么好笑过。
“秦渝池,你几个月没去剧组,演技都变差了。”林殊故意道。
激将法行不通,还被林殊嫌弃,秦渝池冷哼一声,“差就差,我又不当演员。”
秦渝池气呼呼的,林殊没忍住伸出手,戳戳那消瘦的脸,解释道:“我先考虑一下吧,我不敢面对她。”
“为什么不敢面对?”秦渝池不解。
“我,觉得我是林港的帮凶,十几年不闻不问,让她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林殊失神地说。
“谁说她被关了十几年?”秦渝池皱着眉说,“她第二年就翻墙出逃了,不过身无分文,又受了刺激,所以才忘了回家的路。”
这和林殊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林港把她关在一个偏远内陆小城。因为害怕,苏阿姨逃了大半年,而后在一个海滨城市被好心人收留,前年时终于想起自己是谁,才想着来B市寻亲。”
事情其实很简单。
林港不爱苏清敏。
那时苏家风头正盛,苏清敏是个恣意骄纵的大小姐,并不受林港控制。
婚后没到两年,林港就以旅游后失踪为由,把苏清敏关进精神病院。
初时几年,苏家人还在找苏清敏,后来苏家的工厂不景气了,人人焦头烂额,再分不出精力去找。
后来林氏越做越大,林殊和林港如日中天,而苏家的工厂关了大半,就算苏清敏回了家,苏家也不敢张扬,甚至把苏清敏送出国去躲藏。
直到林殊与林港彻底闹掰,秦渝池找上门来,苏家才敢将苏清敏接回来。
“你说,她身无分文地逃了大半年?”林殊失神地问,脑海里已想象出苏清敏悲苦的眼神。
秦渝池知道林殊在想什么,打趣着说:“胆小鬼,你去见见就知道,你和苏阿姨真的很像。”
他和苏清敏很像?
心跳蓦然变得有些快,像是小孩对陌生的熟悉人感到好奇。
林殊忽然没那么害怕了,终于松口,“那......你找个时间带我去见她吧。”
“好。”秦渝池笑了笑,轻吻在林殊的嘴角。
-
与苏清敏见面的日子定在四月中旬的某个午后。
秦渝池规划得很完美,中午出发,先开车去苏家接苏清敏,再一齐去打高尔夫,让林殊和苏清敏拉近距离,最后一起吃晚饭。
可惜天公不作美,早上时还晴朗万分,中午就下起了大雨。
秦渝池看着车窗外的雨,愁得不行,林殊没忍住轻笑,嘲笑秦渝池是手气差的倒霉蛋,专门挑倒霉日子。
其实他们也能去室内高尔夫球场,可天灰蒙蒙的,别说让林殊出门,秦渝池自己都没心思去打球。
不过林殊的惬意并未持续很久,离苏清敏的住处越近,他就越忐忑。
苏清敏的住处在郊区,前几年新开发的联排别墅,房价不算高,环境还不错,算是幽静。
林殊驶进小区,沿着导航开,还未到目的地,就见苏清敏站在门口,戴着墨镜,手持一把太阳伞。
阴天为什么要墨镜?
林殊俨然忘了自己也爱戴墨镜,不分场合不分天气。
花园的门开着,林殊放缓速度,没敢细看苏清敏,将车驶进花园里停好。
引擎关闭,林殊再想逃避也没法了,长呼一口气,开门下车。
苏清敏都到车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画了俏眼线的漂亮眼睛,挑起眉问:“林殊?”
林殊很惊讶,暂时失了声。
苏清敏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林殊想象的苏清敏应是闺秀那种类型,守旧又温润,最好要穿着旗袍才符合这名字。
但实际上,苏清敏穿得很欧风,外套不好好穿,跟个明星一样半披着,脸上的妆容也很欧风,截断式眼妆、长睫毛、裸色哑光唇釉。
如若只看外貌,苏清敏不像个近五十的人,而像个三十多岁的新世代女性。
林殊愣了愣,下意识伸出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林殊。”
苏清敏点点头,回握林殊的手,很快又分开,冷酷又自如,“进去吧。”
苏清敏走在前。
林殊偷偷朝秦渝池使眼色,表示他的惊讶,而秦渝池耸耸肩,表示自己早已见识过。
苏清敏看着冷酷。
可当林殊走进客厅,看见桌上用下午茶架摆着的费南雪和其它小点心时,心里蓦然软了几分。
三人落坐。
苏清敏努努下巴,朝林殊说:“你不是爱吃费南雪吗?我叫人现烤的,尝尝。”
“好。”林殊没有胃口,仍乖乖拿了一块费南雪送入口。
林殊吃得很慢,细嚼慢咽。
一块接一块吃下去,一直只有他自己在吃,剩下两人都不动甜点,林殊有些尴尬。
“您不吃吗?费南雪的味道很好。”林殊主动试探着问。
苏清敏啜一口意式浓缩,冷酷拒绝,“我不吃,糖吃多了老得快,对皮肤不好。”
费南雪被这话噎在喉咙。
林殊捂着嘴轻咳,秦渝池没忍住低笑一声,幸灾乐祸。
“苏阿姨,他平时嘴可毒了,今天见了您就忽然收敛,我都不习惯。”秦渝池打趣道。
被揭短,林殊想转过头瞪秦渝池,却听见苏清敏说:“好巧,我平时也嘴毒,今天也收敛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殊想象的温润母亲形象彻底破碎,终于接受他消失多年的妈妈,与其他贵夫人和大小姐是不同的。
不过苏清敏是这种跳脱的性格也好。
若苏清敏是个郁郁寡欢的人,他真不知该怎么办。
“您平时都住在B市吗?”林殊主动问。
苏清敏放下喝咖啡的小瓷杯,正经道:“我一般9月-3月住在阿罗哈州,4月回B市,平时喜欢冲浪和攀岩......”
说到这,苏清敏顿住,片刻后说:“抱歉,最后那句是我常对暧昧对象说的。”
苏清敏过于跳脱,林殊都被惊着了,哑口无言。
好在秦渝池反应快,主动说:“林殊喜欢跑山,他还会漂移。”
“是吗?”苏清敏挑起眉,惊讶道,“我还没有跑过山。”
“那我改天带您去试试?”林殊主动提议道。
“行。”苏清敏似是很感兴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冷场时,秦渝池就及时出声,说些别的话题。
头一次相见,三人都对林港避而不谈,不提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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