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母亲都死了,我要如何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笑着面对这一切?!”江暮阳咬牙切齿道,剑尖对着在场每一个人,“我真心相待了十年的朋友,对我虚情假意,百般嫌弃,危难面前,狠心将我抛弃!就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裴清!”
云昭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江暮阳通红的眼睛,他慌乱地想站起来,却又重重地摔回了轮椅上。
才一落回去,就听见一句让他几乎万箭穿心的话。
“到头来却是我的亲侄儿!”
就一句话,好像迎面狠狠抽了云昭一耳光,让他知道,他此前对江暮阳死缠烂打,哭求着和好如初,期盼着与江暮阳结为道侣,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
他竟惊世骇俗地爱上了自己的亲叔叔!还曾经在叔叔和婶婶之间反复横跳,摇摆不定!
“利用我时,好言好语,用不到我时,弃之如敝履!”江暮阳剑指着云宗主,厉声道,“居然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云宗主痛苦地摇头,几乎是哽咽着喊他:“云风,弟弟,弟弟……”
“不要喊我!”江暮阳咬牙切齿道,“我记忆里二哥,不是你!”
“我最敬慕的师尊,视为父亲一般的师长,却把我养在身边,当了整整十年的替身!明明知道一切,却隐瞒不告,错使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江暮阳厉声道,剑尖指向了师尊的脸,“早知如此,当年,你还不如不救我!我死了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这个死字彻底震惊到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无比殷切地盼望着江暮阳能好好活着。
可命运却将这一切推向了另外一种极端。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想法,都直接或者间接地伤害着江暮阳。
云老夫人的死,就好像是压垮江暮阳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将会成为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为什么要瞒着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江暮阳提剑冲了过去,不受控制地冲上前,厉声质问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真正地伤害师尊!从未想过!我把师尊当父亲一般敬慕,可是师尊却对我处处欺骗,处处隐瞒!”
“师尊!你骗得暮阳好苦!”
“舅舅!你瞒得云风好苦!”
这两道凄厉的喊声,震得长胤真人心神恍惚,一瞬间好像有两个孩子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大哭。
一个是他养育了整整十年的徒儿江暮阳。
一个是他疼爱了十三年的外甥云风。
不论是江暮阳,还是云风,都曾是长胤真人心头的一块肉,他两个都疼,两个都爱。
可到了现在,却同时薄待了。
锵的一声,云宗主火速出手阻拦,厉声呵斥道:“住手!云风!这是养育了你多年的师尊!你岂能对他动手?若是传扬出去,让修真界如何议论于你?”
“同你有何相干?”江暮阳毫不留情地一剑狠狠劈了上去,瞬间让云宗主的虎口崩裂流血,冷冷道,“为什么不敢认我?难道是害怕我一旦知道了所有真相,便会回来抢夺宗主之位?”
云宗主连声音都颤了:“你岂能这般想我?我若早知你就是云风,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你在苍穹当十年替身!小时候,二哥是最疼你的,你都忘记了吗,三弟!”
“我只记得,我幼年第一次见到云宗主时,你嫌弃我的眼神。”江暮阳冷声道。
“可那时,你还是江暮阳!”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又比谁低贱?倘若我不是云风,现如今你又该说,若非苍穹收我入门,我现如今早就是白骨一堆,不知感恩便罢,岂敢这般以下犯上,欺师灭祖,简直狼子野心,寡廉鲜耻,是也不是?”
这是前世云宗主的原话,至今为止,就好像铁烙印在江暮阳的心头。
说到底了,刀子不劈到自己身上,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觉得痛。
现在才痛苦,悔恨,幡然醒悟,是不是太迟了些?
云昭摇动着轮椅,意图冲上来阻止,几乎是哽咽着开口道:“暮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埋怨我当初为了裴清,而弃你于不顾,事后又当众羞辱你,冤枉你……我知道,这都是我亲手造的孽!”
“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我的情谊,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二叔没有做错什么,他当时也只是听信了我的一面之词!”
云昭连人带轮椅,挡在了江暮阳的面前,眼泪从面具底下,缓缓滚落下来。
“祖母久病缠身,积郁成疾,原本就时日无多,骤然病逝,我和二叔都很难过!”
江暮阳侧眸冷眼睨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云昭就更糊涂了,以为他这是伤心过度,还从旁言语恳切地安抚道:“我父亲去世的早,现如今祖母也已病逝,我又落得这般田地,再也无法接任剑宗,若你愿意,这剑宗少主的位置,我便双手奉还,只求你顾念往日情分,送祖母走完最后一程!”
此话一出,江暮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摇了摇头,用那种嘲弄讥诮的语气,冷冷道:“云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懂事,又明事理?”
云昭摇头。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你都沦落至此了,什么都失去了,怎么江暮阳还是不肯善罢甘休,非得挑在今日,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着亡者之面大吵大闹?”
云昭还是摇头,可委屈的眼泪,簌簌往下滚落,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该偿还的罪孽,已经偿还清了,现如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剑宗日后的继承权,都双手让了出去,江暮阳怎么还这般歇斯底里地闹。
还当着祖母的遗体面前大吵大闹,同昔日恩师刀剑相向,已然一副疯魔乱了心智的样子。
就连云宗主也暗暗觉得,现在的云风,早已不是当年的云风。
不过就是套着云风皮囊的江暮阳罢了。
倘若是从前的云风,必定不会对自己的舅舅刀剑相向,也不会因为一点误会,而对云昭这个晚辈斤斤计较。
同豁达开朗,善解人意,明媚动人的云风相比,现在的江暮阳似乎太计较,太倔强,太冷漠,也太凉薄了。
可是他们却忽视了,云风死时有多么凄惨,多么痛苦,死后又是如何从云端跌落尘埃。
在当江暮阳的这些年里,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家都不能回,昔日的亲人朋友,同他擦肩而过,即便对他好,也只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不得不从小就学会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渴望着真心换真情,可最终得到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冷落。
“我原是不想在母亲的灵堂前,说起往事的,可你这上杆子过来犯贱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岂不是辜负了你掉的两滴眼泪?”
江暮阳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道:“少他妈在我面前掉眼泪,要哭也轮不到你哭。别以为你把少主的位置让出来,就是你为了顾全大局而付出的牺牲!”
“这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是你的父亲,当年从我的手里抢走了,是你这些年来,一直鸠占鹊巢!”
云昭听罢,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什么意思?”很快,他又满脸痛苦地摇头,“当年,我父亲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没能救下小叔叔,他也因此遗憾终生,一直到死都不肯回到剑宗。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话说得真好听呵,只怕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吧。”江暮阳冷笑,“什么遗憾终生,不过就是受良心谴责罢了!他不是不肯回剑宗,而是不能回,也不敢回!”
“你羞辱我可以,但你不能羞辱我父亲!”云昭怒道,“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关我父亲的事!”
一边说,他还一边大力拍打着轮椅,气得都剧烈咳嗽起来。
云宗主见状,也忍不住开口道:“云风,二哥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但当年大哥已经尽力,你不该再对此心生埋怨……你从前是那样善解人意,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怎么现在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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