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直播间(36)

　　中年男子的表情略有些恐怖, 夏语冰干笑了一声, 飞速把黄焖鸡的盒子盖上, 然后认真看了眼食盒的编号，挑出一个食盒道：“您订的应该是这个。”
　　他快手把食盒打开, 一阵清新的米香从漆盒底部逸散开来。
　　这个食盒里装的是碧玉粳米粥, 并几样用五谷做的精致糕点，满满的全是谷物香味。
　　看饕餮做的时候, 夏语冰还在诧异，以为是哪家素茹的居士订的，但看到中年男子一家, 他就明白了为什么盒子里全是米, 小鸡喜欢吃米，这很符合天性。
　　饕餮的手艺非同凡响, 夏语冰一打开食盒，中年男子皱紧的眉头就舒缓了。他本想跟这只该死的狐狸一点教训，让他再也不敢踏入竹林一步。
　　然而, 清新的米香征服了中年男子的心, 于是他暂且放下了找狐狸麻烦，而是握着小二十八道：“这米不错，是饕餮的手艺, 但我没订过吃食, 莫不是你想借这个理由来我家偷孩子？”
　　“哈？地址写的就是这里, 怎么可能有错？”
　　纸鹤就是在这里燃得, 夏语冰无比确定。可是中年男子不信他的话，甩袖拢起了满院子的鸡，把满盆的小黄鸡都装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眼看一场争端就要爆发，这时候，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传来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夫君，是我向饕餮老板订的。”
　　“素儿，是你？”
　　中年男子诧异了一声，转瞬讨好道：“素儿，既然你稀罕这个，赶明儿我就去食肆付账，让食肆天天送一蒸笼过来。”
　　“不光是我，其他姐妹们也爱这口。”
　　柔弱的声音轻哼了一声，一只纤白的手从门缝里伸出来，夏语冰透过那道缝隙看去，站在门里面的是一位头发苍白的蓝眸美女。
　　中年男子艳福不浅，一把年纪了还有那么多女人，让直播间里的一干社会青年无比鄙夷。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白发美女后面的一道道倩影，内心特别郁闷，这年头真是人不如鸡，人活的还没有鸡舒坦。
　　[气得我立刻下单点了黄焖鸡，跟店家特别备注了要公的！]
　　[这鸡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议阉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这样放肆，即使是公鸡，也要坚持一公一母！]
　　[素夫人为啥一头白毛？种马男一头杀马特的红毛也就罢了，拒绝小姐姐也一起跟着非主流惹……]
　　素夫人的头发很白，皮肤更白，观众们觉得奇怪，夏语冰也心里好奇。
　　在中年男子和素夫人说话的时候，夏语冰仔细打量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素夫人应该是只白化鸡。
　　妖怪化形后的形象与他们的原形有很大关联，就如这中年男子，他的鸡冠是红的，化形后头顶就不由保留了一撮红毛。而素夫人发髻浅白，显然说明她原形就是一只羽毛洁白的鸡。
　　自觉破了案，夏语冰心中格外满足，他小声跟观众说出了他的猜测，接着把食盒递给了中年男子，收了钱，就转头离去。
　　弄清楚他确实只是个送外卖的，中年男子就没在为难夏语冰。
　　出于种族本能，中年男子看狐狸非常不顺眼，但饕餮老板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他不敢苛责饕餮店里的伙计。
　　虽然饕餮开店了，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为人也十分文雅。但中年男子交友广泛，知道饕餮早年不是这幅好欺负的德行。这位老祖宗，当年可是一言不合就开吃，像他这样的鸡，人家都是论麻袋吃的，他这种有家室的人，实在是惹不起。
　　素夫人交了餐盒费，所以夏语冰把食盒留在了竹园，带着其他食盒继续开始他的外卖业务。
　　这次他抽出之前的那盒黄焖鸡，把附在上面的纸鹤展开，随着纸鹤的轨迹，晃晃悠悠地飞到一个洞府。
　　站在洞府门口，夏语冰轻轻叩响门扉。为了避免之前的意外，他开口就先表明身份，说自己是来送外卖的。
　　一息过后，门扉大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夏语冰把食盒递过去，却发现订外卖的是一个挺眼熟的人。
　　订了这份黄焖鸡的，正是一个月前迷倒了整个直播间的小姐姐，妖灵。
　　“辛苦了，进来歇会吧。”
　　妖灵侧身请夏语冰进去，夏语冰本想赶紧送完外卖好办点私事，帮刘大夫收集药材。但不知怎地，妖灵唇齿轻启，他就忘记了之前的打算，乖乖随她进了洞府。
　　妖灵是一只有审美情趣的狐狸，洞府里生满了奇花异草，异香扑鼻。
　　夏语冰随妖灵坐到了一只由草藤子编的蒲团上，受宠若惊地接过妖灵递过来的茶。
　　茶汤刚刚泡好，甚是烫嘴，但对两只狐妖而言不成问题。夏语冰端起茶杯灌了两口，刚一解渴，就听见妖灵问道：“你如今已经化形，可还记得自己的来历？”
　　妖灵问的突兀，夏语冰怕她还没放弃以前的打算，连忙道：“我乃乡间野狐一只，一出生就在乡下长大，跟青丘并无关联。”
　　夏语冰慌张的模样令妖灵莞尔一笑，她素手执壶，给茶杯续满，道：“别慌，我又不是那只黑心肠的猫熊，不会对幼崽下手。既然你化形了，未来可有其他打算？”
　　“……先在老板的店里打零工吧，送外卖的报酬不错，我暂时还不想改行。”
　　“那你要尽快了，饕餮收留你不是好心，你长得无比鲜美，他定是打算吃你的。”妖灵美眸微动。
　　妖灵的提醒让夏语冰讶然，他倒不是为饕餮要吃他这事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饕餮在其他人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怎么这么多人都能猜出他的心思？
　　夏语冰心领了妖灵的好意，解释道：“我知道，但我不怕。是李道长让我留在食肆里的，他即便想吃，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口吧。”
　　被人觊觎这种事，说出来也挺尴尬的。但妖灵横过一个眼神，夏语冰就不想瞒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第六十章
　　“有李道长看护, 难怪, 难怪……”妖灵轻喃：“但你知道吗, 李道长快死了！”
　　妖灵的声音温婉, 说的话却十分吓人：“李道长现在看着康健，可他没多少时日了, 总归, 也就这两年的事，他死了, 饕餮就无所顾忌了，你还是早作打算为好。”
　　“怎么会？”夏语冰讶异道：“虽然我和李道长只有一面之缘，但也能感觉出他身体相当不错。他还年轻, 怎么会这么早就死？”
　　妖灵的话勾起了夏语冰的回忆, 他仔细回想那天见过的李修缘，他的脸上确实泛着病态的殷红, 但看他吃火锅时那幅神气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这人病入膏肓。
　　“你才刚刚化形，自然不懂。”妖灵摇头：“他的气血十分旺盛, 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大, 但他的命数有限，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妖灵讲得诡秘，夏语冰一听, 就知道又是有关玄学的那套东西, 他现在水平有限, 听不懂实属正常, 于是他不再过问，向妖灵建议的那样，为自己以后的出路盘算起来。
　　可是，仔细一想，他实在没什么需要为自己打算的。
　　目前，他已经修炼出了两条尾巴。按这个速度，他顶多在这个世界再呆上一年，怎么说也呆不到李修缘死的那天。
　　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李道长活着一天，神经病老板就不敢轻易发疯，他们这些食肆伙计的小命就有所保障。
　　但是，他也挺为这位好心的道长感到惋惜，如果有机会，他也会搭把手，帮道长大人续命。
　　在这地界呆了一个多月，夏语冰了解不少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就那这李道长来说，他不光人好，名字也是开过光的。
　　李道长祖上有一位长辈，名字也叫李修缘，不过出生于道学世家，这人却半途跑去修了佛，还混成了一代高僧。也不知道李修缘的父母是怎么想的，竟然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也不怕家里再出一位大彻大悟的和尚。
　　夏语冰抬起头来，看他想好了，妖灵点点头，打开食盒，任由黄焖鸡的味道充满洞府。
　　看夏语冰喉头微动，妖灵掩唇一笑，邀请道：“白狐，我把黄焖鸡分你一半，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黄焖鸡的香味着实诱人，尤其是这出自于饕餮之手，更是让人垂涎。
　　然而作为一个有节操的外卖小哥，夏语冰拒绝了客户小姐姐的邀请，义正言辞地道：“不了，我还有一打外卖要送，其他客人们也等着吃饭呐，我不能耽误了时间。”
　　向妖灵告别，夏语冰离开了洞府，单手举着一打食盒稳稳当当地走在城外的林地里。
　　就在刚才，他看见妖灵的手臂上闪了一道灵光，赫然也是被李道长盖了章的样子。
　　他直到今天才彻底明白，为什么许多大多数妖怪都喜欢住在城外。
　　因为被盖了章，就像被棱镜监视了一样，着实不自在。肯在城内安分住着的多是没什么能力的小妖，他们和人类一样，在大妖怪眼里都是蝼蚁，才会安心住在城里，受一个道士的庇护。
　　从洞府离开，夏语冰按订单顺序又打开一个纸鹤，随着它指引的方向赶。
　　跑了一个早上，他送完了手上的一摞外卖，只剩手头的一个，就可以结束早上的任务。
　　[我刚刚数了数，小冰一共送了十一个，一早上就送这么多，也太拼了吧？]
　　[而且主播中午晚上也要送外卖，简直劳模哥，好拼啊！]
　　[小冰你累不累，说送外卖就真送外卖？我们意思意思得了，别对自己真这么狠啊！]
　　[讲真看一群妖怪客人吃外卖是挺有趣的，但累坏主播就得不偿失了，我还想继续看小冰直播，小冰你悠着点。]
　　面对观众们的关心，夏语冰先是道了谢，然后道：“感谢大家的关心，一下送十二单虽然看着多，但主播我有法术作弊，一点也不觉得累。”
　　“其实在现实中，外卖小哥们一天就能送三十多单，即使雨天雪天也照送不误。遇上忙的时候，一天送六十单也是平常，比起他们，主播我真的一点也不辛苦。”
　　夏语冰说的不是套话，因为他真的不觉得疲惫。走了这么多路，他大气也没喘一口，汗也没留一滴。
　　这个世界特别适合修炼，随着实力提升，现在他一口气跑三万米也不会喘了，送个外卖相当轻快。
　　而店里的那些小妖，能留在饕餮店里打工，他们的实力比他也低不到哪里去，出来送个外卖也不会累着。
　　送了快一打外卖，夏语冰觉得这活十分好做，对妖怪来说一点也不难。平时他在食肆里颇受一干伙计照顾，但他们纷纷推拒了一同送外卖的活计，让他颇为纳闷。
　　“听着可怕，但是这些订外卖的客户都挺有素质，那只鸡也是救子心切，没有多为难我。”
　　夏语冰朝直播间里观众道：“我觉得吧，这妖界就和人界一样。就像现实中，外卖小哥也会碰到一些没素质的客人，会故意刁难，增加外卖小哥的工作量。但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是有素质的！”
　　“再怎么没素质，也不可能吃了我吧？”
　　说着，夏语冰举着最后一份外卖站在了一个黑黢黢的洞穴前。
　　照着之前的经验，他朝里面大吼一声：“我是送外卖的，麻烦出来拿下外卖！”
　　咚、咚……
　　送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哺乳动物的脚步声。
　　毛掌触着石头的声音极小，但夏语冰的耳朵很灵敏，自然立即就捕捉到了这极其微小的声音。
　　送了十一单，他也见过了不少客人的家，清楚客人们爱好各异，居住的地方千奇百怪，什么型号的都有，也就不觉得奇怪。
　　听声音，这位客人应该是一直保持着原形。就像有些人喜欢在家里果奔一样，有些妖怪也觉得变成原形更为舒服，在自己家里，果奔一下也不犯法，对此夏语冰看的极为淡定，静静地站在洞穴口等着客人出来拿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