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鹅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挂在他胳膊上,可能是刚叫累了,这会只瞪着小豆眼疯狂向前抻脖子。
“我如果撒手。”张朝鹤虚弱地问道:“倒霉的会不会是我的大腿?”
程嵇雪没忍住往他大腿看了一眼——他今天这条西装裤十分修身, 裹得大腿线条若隐若现,看上去手感很好。
哦, 大鹅叨起来口感或许也很好。
“要不试试呢?”程嵇雪诚恳地怂恿,“反正等会吃宵夜,您也不能一直提着它。”
“对啊。”张朝鹤若有所思, 然而他手指缝刚松开一个小缝儿,竟立刻招致大鹅的疯狂反扑!
张朝鹤惊恐万分,下意识死死捏住了大鹅温热而有力的脖子,他看起来很绝望:“我扔出去吧——我直接扔电梯间里行吗!”
他刚刚怎么就一时上头,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 非要把这么个玩意儿给带回家?!
程嵇雪耐心劝慰:“您就这么屈服, 和那些随便捡了小猫小狗又狠心丢弃的、没有公德心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啊!虽然这扁毛畜牲又凶又猛, 但他张朝鹤既然已经决定把它带回家,就一定会负责到底!
小张总下定决心,火速冲进了次卫。他先把马桶盖上,又把容易被大鹅扑腾掉的易碎物搬出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一掷!
雪白大鹅凌空胡噜出了一块巨大的阴影,张朝鹤不敢再和它正面硬刚,眼疾手快关上了次卫的门!
世界都安静了,张朝鹤扒在门上侧耳听卫生间里的声音,里面除了偶尔会传来大鹅的叫骂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程嵇雪捧场地鼓掌:“小张总真是身手矫健!”
张朝鹤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笑容,怒从心头起,决心一定要找个茬出来:“我的鱼呢!”
“在这儿呢。”程嵇雪折身回去料理台,徒手拎着尚未拍死的活鱼作势要往这边走。
“别!!”张朝鹤三步做两步冲了过去:“我来我来,别蹦下来!”
程嵇雪柔柔弱弱的,怎么能制服垂死挣扎的扁头胖鱼!
谁知它在程嵇雪手里本来还待得安安稳稳,等张朝鹤刚一接手,这鱼就立刻不知好歹地疯狂挣扎起来,甚至还用鱼尾愤怒地拍了一巴掌他的胸口!
张朝鹤忍无可忍,劈手抄起料理台上的钢背刀,照着扁头鱼的脑壳顶就是狠狠一敲!
扁头鱼一僵,张朝鹤狂霸潇洒地把鱼往水池里一扔:“不过如此!”
程嵇雪:请小张总不要借鱼泄愤。
他身上这件衬衫是彻底报废了,张朝鹤简单冲澡下来时,程嵇雪已经把壮烈牺牲的鱼兄料理好,正在烧热水准备先炖鱼骨高汤。
他做事很有条理,整洁中还带着一丝不苟的谨慎,一旁片得晶莹剔透的鱼肉片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瓷盘中,像堆簇的粉色新雪。
张朝鹤好奇地拿筷子扒拉了一下,意外发现程嵇雪的刀功是真的不错。
他由衷敬佩道:“好厉害。”
程嵇雪受用地弯了弯嘴唇:“还要至少半小时,您要不要先歇一会?”
张朝鹤挥了挥手:“在家别老您啊您啊的,听着多生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刚刚宰鱼您不就出力了?”程嵇雪手起刀落,刚炸出来的二荆条辣椒和汉源花椒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鲜麻香气,又被细细切碎,红得炽烈鲜活:“哎呀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可能改不过来呢。”
张朝鹤已经无心关注一个小小的称谓,在深夜——他刚饿着肚子和大鹅激情搏斗的深夜!
这样一捧碎椒足够粉碎他的所有理智!
对不起我就是深夜碳水怪!
程嵇雪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张朝鹤的确被他勾得目不转睛,比打游戏时还要专注。
他有心炫技,煎鱼骨时花式颠勺,煎得焦香酥黄的骨肉裹着亮晶晶的油脂凌空翻起又跳跃着落下,鱼香一瞬间在厨房弥漫开来。
鱼煎得差不多后,程嵇雪把烧好的热水浇入锅中,锅底激出一捧氤氲的白汽,鱼骨浮起,程嵇雪娴熟地扣上了锅盖。
“呃……”张朝鹤实在受不了,真的太香了,香得他不得不努力转移注意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冲上去丢人地啃锅。
他翘着二郎腿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到处乱看,突然发现门柜处好像放着一只精美的盒子——刚刚兵荒马乱的确不太能注意得到它。
张朝鹤打开来,天青色的锦缎上躺着那枚点翠胸针,翠俏如湖滴。
价值四百万的那种滴!
张朝鹤「啪」地一下把盒盖扣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盒子放在了比较容易拿取的位置,又慢悠悠踱步过去围观程嵇雪下厨。
他刚进餐厅,突然听见程嵇雪在哼戏。
程嵇雪一改往日甜脆如翡的音色,唱腔幽咽婉转,略带如烟草一般的醇厚质地,是另一种独具韵味的美。
他的声音和油烟机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好像也掺杂了一丝烟火气,显得格外平实质朴。
“(有金珠和珍宝光华灿烂),红珊瑚碧翡翠样样俱全,还有那夜明珠粒粒成串——”
程嵇雪往烧开的汤锅里倒入麻椒粒,再把鱼肉裹上蛋清和少量生粉。
“还有那赤金链紫瑛簪,白玉环双凤錾八宝钗钏,一个个宝蕴光含。”
切配菜时,菜刀剁在砧板上仿佛都在踩板——那双漂亮的手无论是持扇还是握菜刀都非常赏心悦目。
“这囊儿虽非是千古罕见,换衣食也够她生活几年!”
这一段唱完,程嵇雪擦了擦手,静静等待汤底炖好。
张朝鹤自然而然过来接话:“这是哪一段?”
程嵇雪讶然看向他,似乎没想到竟被他听见了,便认认真真解答道:“这是《锁麟囊》中的数宝一段,《锁麟囊》您知道吗?”
张朝鹤点点头:“在春晚经常听见。”
《锁麟囊》和《穆桂英挂帅》那也是华夏春晚常驻曲目了,只要家里有老人比较关注戏曲节目的,应该都挺耳熟。
程嵇雪看他一脸迟钝的傻样就想笑,遂体贴讲解道:“《锁麟囊》这出戏讲的是善良的富家小姐薛湘灵在出嫁时,将里面装有珍宝的锁麟囊赠给穷苦女子赵守贞周转生活,多年后薛湘灵落难去富户做保姆,竟发现富户主母就是当年得她周济的赵守贞,两人遂结为姐妹的故事。”
“这出数宝,就是薛湘灵复述当年所赠锁麟囊内珍宝的一段唱词。”
张朝鹤想了想:“你等一下。”
数宝诶!多么应景,多么天赐良机——我送给他一个小礼物不过分吧!!
他跑两步冲去门柜拿了胸针递给程嵇雪,大大方方道:“送给你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程嵇雪那双手因刚刚备菜而泡得有一点发白,他缓缓打开盒盖,漂亮的簪改胸针被餐厅的暖色灯光照得颜色深蕴、华美逼人。
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眼睛笑得像小狐狸:“真漂亮呀张总,我很喜欢。”
程嵇雪心里竟起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愧疚——早知道张朝鹤是给他拍的,不,早知道那个竞拍的人是张朝鹤,他就不让季伯阳继续拍了。
兴许还能给小张总劲省三百八十万。
张朝鹤见程嵇雪笑得这样开心,老毛病再次发作——四百万四千万,花在刀刃上就是好钱!
不是还有个花了两千万的大冤种?他或许也不算特别冤大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位花了两千万的大冤种此刻就在他对面站着……两个头号冤种正在面对面因为同一件事、不同的理由各自傻乐。
程嵇雪心情一好,又接着给他唱了结尾大团圆选段,张朝鹤被香味勾得蠢蠢欲动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靠在一旁看他边唱戏边锅铲纷飞给香料爆香。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恨不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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