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判这宁西州知州杀头的,康郡王六皇子带人赶到,按照规矩来走,那就是押送进京,这宁西州知州嘴里还嚷着要见圣上,不是知瞒不报,是有私情,一切都是为了大历平稳度过一个年。
谁知道康亲王不按规矩办事,抄了知州的家不说,就像郑辉说的,折磨了一通,这知州全家冻死、饿死,而那知州亲眼看到亲人孩子受此折磨,疯了自戕。
这事传了回来,朝中有官员就上折子弹劾康郡王——当时还没封亲王。言表康郡王太过残暴云云。当时正在过年,那弹劾康郡王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头,就连在京救灾的五皇子也遭了殃。
弹劾五皇子的是他岳父周左佥都御史,谏言的名头是五皇子作为弟弟,一同救灾,没有规劝。
顾兆听完这名目,顿时囧囧有神,还可以这样?
严谨信便说:“朝中百官弹劾二皇子的有,六皇子的也有,周大人自己也上了几轮折子,唯独没有五皇子,可能怕其他官员看了会背后说他维护女婿。”
顾兆:……
圣上当时看了折子,也觉得老二手段过于残忍了些,可看到后来老二上的折子那些灾民的情况,与抄出来的白银,便作罢了。
治国仁厚,老二……
“是略有些残忍了。”郑辉说。该杀杀该判就判,这般折磨人唉。
顾兆没说话,他没立场说,而是说:“大历平安盛世有二三十年了,休养生息,耕种的、纺织的,经济也好,人口稳步上升,一共十三个布政司,一百二十五个州,全国人口记录在案就有快两亿了,平均下来一个州有一百六十万人口,宁西州略偏一些,不如中原江南地带繁华,那就折算百万。”
“一百万人口,受灾就有二十几万灾民,死伤还统计不出来,单说守在区域的灾民,对一个州来说已经很严重了。”顾兆说。
康亲王不会虚报往低里算,他整治宁西州知州全家手段,知道肯定要传到京中的,往低了报与他不利,那这报回来的数字就比较真实。
数字没摊出来对比时,郑辉还没这么触目惊心,现在一时也不知道这事该站谁,该怎么评判,若说康郡王手段残暴,可宁西州的知州贪墨银子就有三百六十万两白银了,知情不报,还堵拦上京的灾民。
可那知州还有个六岁大的儿子,也这么折磨死了,上到七十多的老人,下到幼子。
“……我还真不知道如何说了。”郑辉难住了决定不提这个了,该话说:“兆弟,你怎么知道这些数的?”
顾兆有心调地方官,便去翻阅资料能查到人口登记。
两浙江南地带包括宛南州是人口最多最密集繁华的地段。再往南偏一些,靠近沿海地带,那就人口稀少,听说还有瘴气毒林,有没有人居住,朝廷是不清楚的。
“我查的。”
郑辉便想起来兆弟有心去地方,可见做了功课,这话又不知怎么说了,想到和兆弟分开别离,顿时有些愁绪。严谨信在旁则问:“调任书递了吗?”
“还没,我想先跟老师师兄说一声。”虽然总是要递。顾兆说。
灾情的事面上是告一段落,之后怎么遣返流民,怎么救助补偿,那都是后头手下跟着的,圣上只需看大方向过目即可。灾情没了,又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景象。
开了年说好事说开心的事,几道圣旨下来,朝中一派新相。
圣上又是一道旨,加恩科。
去年秋闱才考的,今年又加一道恩科,圣上意思很明显,大历从不缺当官的人才,砍了一批,还有一批新冒出头的,朝中递折子揪着康亲王不放的言官文官,就问吵什么,圣上可不缺当官的人才。
于是大部分文官偃旗息鼓,当官这么久了,谁都会揣摩圣意看脸色的,圣上显然是烦揪着这事吵的官了,也不想处置康亲王。在吵吵,就看是康亲王跟圣上亲近,还是你和圣上亲近,随时罢了你的官,后头有的是人接手。
唯独一两个跳出来还揪着不放的老顽固,其中就有周左佥都御史。
康景帝还算给言官脸,没当众斥责,只是当没看到,可周左佥都御史闹了两三次,康景帝实在是烦了,说了句:悔给老五娶了周家女。
这可完蛋了。
周左佥都御史差点撞柱子。
顾兆听郑辉说,顿时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人没事吧?”可别出了人命。
“言官若是不碰柱子不拿命死谏都是不出名的。”郑辉先提了句这个,而后说:“拦下来了,只是圣上震怒,龙体欠安,提早退了朝。”
不过周大人名声显出来了,得了个刚正廉明能死谏的名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因为圣上的那句气话,京中原本的三足鼎立,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三派系,如今已经有几分明朗局势了,圣上显然厌恶了周家,连带着对着刚封诚郡王的五皇子也没好脸色,传言说五皇子连妻家都管不了,多日没招宣,放一边晾着。
一时间,五皇子风头隐去,成了二、六相争。
站二皇子的还是大多数,其一,二皇子是大历朝皇子中爵位最高的亲王。其二,在宁西州时,二皇子枉顾圣意,私下处决了知州全家,且手段过了,朝中文官弹劾许久,可圣上护着,并未追责,且还给加爵。
最后一点嘛,那是二皇子的生母端妃为四妃之首,且其兄是丰州军指挥司的赵大将军,此处是大历与茴国交接处,百姓人称天德军。
从各方来看,二皇子比六皇子要显一头的。
冰雪消融,虽然时不时还有一场倒春寒,但春日来了。二月底,去年秋闱的举人们陆续抵达京中,这是来的早的,各大茶馆酒楼时常看到一些书生的身影,高谈阔论,或是比试诗句,或是交流读书心得。
期间最为追捧的便是《三年两考》了,尤其是第二册 《沐浴圣恩》简直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书,各个地方都在流传夸赞,吹的是圣上马屁。
可见天子脚下,读书人再清高,也是有眼色的。
顾兆拿了作业乘车去梁师兄府邸,老师点评完后,说:“你心里有事,说吧。”
“老师,学生想离京去地方。”顾兆认真说道。
孙沐并没有直接批责,而是说:“你有你的道理,可是想好了去哪处没?”
顾兆心中感动,将想法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一切听吏部的调任,调到哪里去哪里,不过他没经验,想请教老师和师兄,他这个大概率是调到哪里,几品官?
梁子致是不乐意顾师弟去外地,先问怎么好端端的要跑到外头去。顾兆便说他留在京中无用武之地,锦绣文章并非他擅长,去年冬雪灾,他感受颇多,想去地方历练历练,做些事实。
“……主要也是自在,没那么多规矩。”顾兆笑说。
梁子致便叹声不作挽留,说:“以你翰林从六品的资历,又是探花郎,在圣上面前挂了号留有名字,去地方了怎么着也是一个正五品的知州。”
顾兆便开心一笑,毫不谦虚,说:“我也这么觉得,一把手好,自在一些。”
“去了外地有何好的,你看看吏部的折子,每年多少官巴不得想调回京中,是塞了银子腿跑细了走关系,可也难,你倒好,人人想来翰林进不来,你倒是轻松不在意。”梁子致话又说回来了,可看顾师弟不在意还是乐呵呵模样便不提了。
各有各的想法,他不也是,人人想往上走,可他安于一地窝着不动。
外人眼里,他也是个古怪的。梁子致哂笑后,心里轻松,对着顾师弟是更亲近了,说:“你要是有个好的想法去处,我瞧瞧能不能给你疏通一二,太好的可能不成,我伯父虽是在两浙,可他瞧不上我。”
“不用了师兄,我去哪都好。”
孙沐却说:“听你师兄的,莫要去了险要地。”
顾兆心中感动,老师与师兄都是护短之人,哪怕他诗做的再烂,老师批评了也是批评,可平日里的关心爱护之举那也是真切的。
“像是两浙、江南之类的地方,你若是去了,那便是个同知,你既然是想当个知州高两阶,其实宛南州也适合,不过你出身在那儿,肯定不会……”梁子致开始给师弟踅摸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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