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人才本就难得,巩直调任后,这个职位空缺那么久,也是宁缺毋滥,有些事可以调派不熟悉的人暂代,有些却不行,人命关天,案件容不得半点马虎。
承允帝观察了这孩子很久,一直没给人升官,不过是觉得年纪还小,可再历练久些,现在么,反正有他看着,出不了错!
桂公公就笑了:“老奴这就去准备传旨,批了这半天折子,皇上也歇歇,回头小皇子见您瘦了,许会不高兴呢。”
承允帝又开心了:“用得着你这老货提醒?累了就休息,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精力养足了,才能更好对理朝政,朕不比你懂?”
您懂是懂,可您之前照做了么?
还是小皇子回来的好。
桂公公行礼暂退。
不多时,他亲自带着圣旨去往大理寺,圣旨下发,自然不会没有动静,沿街不说敲锣打鼓,仪仗队摆出来都十分吸引眼球,听到是升官圣旨,大喜事,百姓们忍不住过来凑热闹,大理寺的人也与有荣焉,一个个面色膛红,腰板挺的笔直。
主簿李淮更是捧着胖肚子,乐呵呵来回招呼支应,别看人胖,跑的灵活极了,十分尽心。
有人悄悄问他嫉不嫉妒,一个几个月前同他平起平坐,甚至不如他的人,现在官升到了他前头,心里头不酸的慌?
李淮直接送了别人一个白眼。
这有什么酸的?朝慕云才能远在他之上,几个月相处下来,脾气虽然不怎么好,案子是破的真漂亮,干他们这一行,别的都是虚的,唯有真本事,才是立足之本,没见因为‘无案不破’这四个字,同行都不敢瞎逼逼了么?他现在出去,谁敢不给面子,全托的朝慕云的福!
有个能力卓绝,基本不会出错的上官,他办什么事都方便,而且朝慕云那性子,有事能扛,交际吃酒就不行了,不说身子不行,本身性格也不爱这个,大理寺再是清水衙门,基本的人情往来也得有不是,大人不去,还不得指着他?
“小朝大人离不了我呢……”
你们懂个屁!
朝慕云接了圣旨,倒没有太多喜出望外,于他而言,现在更重要的是案情本身。
夜无垢在外面‘张牙舞爪’,消息传到哪儿都是,他自然也听到了,如今又接到了圣旨,自然闻琴知雅意,点了几个皂吏过来:“你们几个,去帮夜帮主壮壮威,大理寺办事,名正言顺,外人不得僭越。”
“是!”
之后,他叫了槐没过来。
槐没直接运了轻功,飞过来的:“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说话就要捏脉。
朝慕云任她捏:“没有。”
还真没有,槐没蹙眉:“那是——叫姓夜的吓的?”
朝慕云摇头。
槐没:“也是,他哪能吓得了你,他最听你的话。”
所以现在是——
“看尸。”
朝慕云尚未看到夜无垢的人,先到了他让人送来的,姚波的尸体。
槐没眼睛一亮:“不等姓夜的回来?”
朝慕云:“不用,我们先来。”
刚刚升了官,不骄不躁不飘,转身埋头公务,槐没也是服气,但尸体当然更有意思:“走!”
因是高处坠亡,姚波的尸体不大好看,哪怕经过家人收敛,也很难消去违和感,骨头碎软,支撑感弱,看上去都不大敢让人摸。
别人不敢,槐没敢,她甚至敢上手摸:“你怎么看?”
朝慕云非法医,但简单表征还是看得出来的:“肢体局部擦伤挫伤,能见皮下出血,然骨碎脏损,体内器官损伤远大于体表损伤,这是很明显的坠落伤,头骨后侧,脊椎,股骨骨折严重,以点为圆心,引发广泛性损伤——此人落地姿势应该是仰躺。”
槐没鼓掌:“我就知道,你肯定藏着些东西,深藏不露啊!”
“藏?”朝慕云挑眉,“这些东西,不用藏。”
槐没顿了下,倏的回头:“你懂更多?”
朝慕云垂眉,眸底现出浅笑:“并未系统学过,但有些还是知道的,比如以胃部食物,推测死亡时间等。”
槐没眼睛更亮:“这也能行?”
“自然,”朝慕云颌首,“人体对食物的消化过程,不同食材,有不同时间,不易伪造,证据简单明了。”
几乎所有的法医解剖验尸过程,都不会放过这个环节,是对精准死亡时间判定的最大辅助。
槐没只恨自己花了太多时间,找到妹妹来不就行了,为什么不信任朝慕云,还试探观察了那么久,早来早能玩这些好玩的东西了!
“你要不要考虑教我?”槐没看着朝慕云,眼底闪着光,“我不但保证治好你身上的毒,还给你免费做仵作五年!”
朝慕云没说话。
槐没:“十年?”
朝慕云还是没说话。
这个狡猾阴险的男人,槐没咬牙:“你难不成想要我一辈子!”
“姑娘家的一生,该要幸福从容,莫要轻易许出,”朝慕云看着她,“你无需卖身予我,我这里没那些规矩,大理寺的门,随时向你敞开,只要你愿意,每个案子都能助我。”
槐没:……
怪,怪不得姓夜的家伙会沦陷,这男人好像真的,有点什么魔力在身上的。
她哼了一声,别开头:“那你刚才不说话。”
“你我彼此了解并未很深,”朝慕云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槐没:……
她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允那么多年出去,真有什么别的事了怎么办?
朝慕云叮嘱:“日后三思而后行,类似的话,同谁都不要再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槐没一边看尸,一边想,怪不得妹妹也舍不得离开朝慕云,把他当兄长看,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冷淡淡,实则很能给人安全感。
提醒自己别乱想,集中注意力,很快,对面前尸体有了结论。
“这个人呢,的确是摔死的,但在摔死之前,他中了蛇毒……还记得王德业的尸体么?这个人中的,也是一样的蝰鳞蛇毒。”
朝慕云看了看:“可他的骨,似乎不很明显。”
死者新死三天,只是高处坠亡,骨折严重,并没有高度腐败,露出骨头,只右手手肘重重磕在地上,有小面积挫伤,能看到一点白骨,颜色也并不重,看不真切。
“但是有水泡呀。”
槐没将死者袖子拉高,展示给他看:“之前王德业的尸体,我看过当时的尸检格目,左小腿就有部分水泡,细密但数量不多,因咬痕不明显,被认为是换季时的气候反应,但现在这个人也有,我的判断一定不会错了。”
朝慕云看得很清楚,就是死者伤势略重的这只右手,后侧靠近腕骨的位置,有五六个水泡,并不太大,但看得很清楚。
“你曾说过,这种毒蛇毒素,有一定的致幻效果?”
“是,”槐没点头,“他死前,肯定也有点什么让他兴奋的经历。”
甚至跳楼这个举动,都是略兴奋时,做出的不清醒选择。
朝慕云沉吟:“也就是说,凶手甚至不必站在死者身前推他,只要刺激足够,引导的好,此种完全可以自己跳楼?”
“嗯,”槐没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毒蛇,凶手必须得保管好,发生任何一点意外,都很难收拾,遂此人一定在附近……咦,这是什么?”
她顿了片刻,指着死者脚趾,让朝慕云看:“我是看错了么?这是不是金沙?”
死者的脚趾缝里,甚至指甲与皮肉相接的内侧,都有细碎颗粒,像是沙子,又与一般的沙子不同,光线照耀下,折射出浅浅金芒……
“这就是金沙。”朝慕云问,“死者的鞋子呢?他死前穿的鞋子?”
死者尸体是夜无垢从灵堂抢过来的,经过其小敛仪式,濯洗过身体,换过衣服,因要尸检,观察记录后,槐没脱了死者寿衣,那他原来穿的衣服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