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旁边周牧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阮宵下意识就顺着看去。
白熙羽:【[地理位置]】
阮宵表情空白了一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信息提示再次翻滚。
白熙羽:【在这里等你。】
阮宵探手伸向手机,可到了一半又停住,悬在半空中,克制地攥紧掌心。
他紧咬着下唇,一瞬不瞬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没人操作,手机再次黑屏。
阮宵面色有些发红,急喘了两口气,腾得一下站起来,差点撞翻椅子,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周牧野的房间。
***
二十分钟后,阮宵躲在自己房间的被子里,咬着残破的指甲细细颤抖时,客房的门从外面被很轻地推开了。
阮宵霎时间屏住呼吸,身形僵硬地顿住。
那脚步声来到床边,停住。
隔着一床被子,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无声对峙良久。
接着。
阮宵头顶的被子被缓缓掀开。
房间里开着昏黄的夜灯,阮宵将手指攥进掌心,暴露在灯光下时,轻眯了下眼。
阮宵见周牧野站在床边,迷迷糊糊叫了声:“阿野……”
可当他看清周牧野穿的是一身外出服的时候,心开始往下沉。
阮宵自床上撑起身,靠坐在床头,不安地舔了舔下唇,静默片刻,问:“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吗?”
周牧野在床边坐下,低睫,望着自己的手机。
灯光下,上挑的眼角略显薄凉。
阮宵心脏越跳越厉害,黑亮的眼睛紧盯周牧野,一手捏紧了被子,不知道是期待周牧野开口,还是害怕周牧野开口。
“嗯。”周牧野淡淡道,“出去买点东西。”
阮宵眨了下眼,心也在刹那间跌入冰潭。
接着,他拧了拧眉,自心底升起的是无法遏制的怒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很想问周牧野,这么晚要出去买什么?
是不是一直把他当傻子?
阮宵牙关咬得发紧。
无疑,此刻的阮宵是敏感多疑的,一点就燃。
周牧野这时偏头,看向阮宵,冰冷声线平静:“宵宵,你是不是在吃镇定剂?”
如同被浇了一盆水,阮宵神色一怔,心中的怒意又被扑灭得无影无踪,一时间又感到心虚和慌乱。
周牧野怎么会知道?
阮宵想到可能是姚教练,可能是肖开阳,又可能是陈墨,但凡被俱乐部里的人知道,如果担心他的话,大概都会告知周牧野。
阮宵局促地绞了绞被子,脸色涨红,做错事一样低下头,没有应声,但算是默认了。
过了会儿,周牧野伸来一只手:“给我。”
阮宵抿了抿唇,没有辩解什么,侧身拉开一旁的床头柜,从里面拿出药瓶。
周牧野低着头,转了转手中的药瓶,看上面的贴条。
阮宵有些忐忑地看向他:“阿野……”
好半晌,周牧野抬头看阮宵,不过这次,他眼神里有些悲伤:“别吃了,会成瘾。”
阮宵看周牧野,这一刻,他忽然确定,周牧野还是担心他的。
因为这一发现,浑身的尖刺渐渐缩回,心间变得一片柔软。
阮宵嗫嚅:“好,知道了……”
周牧野将药瓶放进皮夹克的口袋,起身,道:“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好好谈谈。”
阮宵一怔,接着,身体快于思想,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周牧野的腰。
阮宵将脸埋在周牧野身前,小声又急切地道:“阿野……别去……”
他想说别去见白熙羽,但又说不出口。
他又变回了那副温顺懂事的样子,还带着一点怯懦,语调里充满了卑微。
怕周牧野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短信,会因此而生气。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够讨厌了,不想再做惹人生气的事了。
阮宵想了片刻,狠狠闭上眼,不管不顾道:“阿野,我真的睡不着,你陪陪我好不好?明天再去买东西吧……”
周牧野低睫看向阮男风宵,因为他这么大的反应,轻拧了下眉。
周牧野一手摸了摸阮宵的发顶,低声道:“好,我陪你。”
阮宵给周牧野腾位置,周牧野脱了外套,合着衣服上了床。
关灯后,阮宵自觉地钻进周牧野怀里。
阮宵仰起脸,借着外面暗淡的月光,看周牧野,声音细得仿佛一掐就断:“阿野,你是不是不出门了?”
周牧野垂眸看他,眼神晦暗难明,最后,按着阮宵的脑袋贴近他心口的位置:“赶紧睡觉。”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阮宵慌了一下。
他眼睫轻轻颤动两下,又从周牧野怀里钻出脸,手指揪着周牧野的衣领,往前凑近一些:“阿野,你能不能亲亲我……”
半晌。
周牧野轻声道:“你是不是太黏人了?”
可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低头迎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宵退开一些,微微耸着肩,小声气喘道:
“阿野,是不是不出门了……”
“嗯……”
周牧野低磁的声音软了,再次吻住阮宵。
-
半夜里的时候,阮宵靠在枕边睡得很沉。
周牧野站在床边,穿好外套后,才终于从那张睡着时有些稚气的小脸上收回目光。
接着,走出房间。
过了一会儿,外面院子里响起低低的引擎发动声。
灯光从窗帘上浅浅地一扫而过。
房间里,看似沉睡的人缓缓睁开眼。
阮宵眼底有什么破碎地闪了闪,可不出一会儿,那样的碎光就隐去了,眼眸渐渐转变为了纯粹的深黑。
阮宵伸出手,掌心贴着一旁还残存着温度的床单拂过。
直到车子的声音远去,黑暗的房间内才想起一道很细、却很韧的嗓音:
“周牧野,好样的……”
阮宵贴在床单上的手掌慢慢攥起,盯着虚空处,终于眨了一下眼,淡淡地弯了下唇角。
谢谢你,长久以来的虚情假意。
***
云燕半夜里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吵醒,她拢着睡袍腰带下楼,觉得见鬼了。
走到门口,她连猫眼都不看一下,就尤其不耐地拉开门。
见到门外少年的一瞬间,睡意刹那间尽失。
临近十一月,夜里天气寒冷,空气里蒙着一层霜雾。
阮宵站在门阶前的月光下,小脸冻得青白,他仿佛刚从床上起来,宽大的T恤下露出短款睡裤的边缘,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宽大的外套,裸露在外的细白小腿踩在黑色皮靴里。
云燕揉了揉眼,愕然:“宵宵,你……”
阮宵开口就道:“云老师,我知道我是谁了。”
阮宵十六岁之前,受欺负了只会躲在孤儿院的滑滑梯背后哭,遇到裴湛后,才渐渐被教导着变得坚韧隐忍,然后就是遇到周牧野。
在周牧野的宠爱下,他无需再重复上一世的苦难和艰辛,无论想要什么,周牧野都会给他,不用努力就能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顺风顺水,一直很幸福,以至于失去了体验痛苦的能力,也忘了坚强和独立是什么。
可是现在,阮宵有了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心里灌满了嗔、痴、怨。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是阮宵,还是那个不经风吹雨打,遇事只会躲在滑滑梯后面抹眼泪的阮宵。
他永远无法成为安乔或是白熙羽。
但跟从前唯一不同的是,在经历过一切后,阮宵感到了不甘,不愿再逆来顺受。
他的某些渴望疯狂滋长,跟此时命运赋予他的痛苦一样强烈。
曾经安乔只是在他心中放下一团火,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团大火越烧越烈,铺天盖地。
白天鹅在大火中垂颈挣扎,是那样的疼痛,使他不得不从脆弱变得坚强,直至最终化为灰烬,再从灰烬中扑朔朔地抖动翅膀,重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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