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昱眨了眨眼睛,他哥刚才说什么了?是谁来着?
他觉得这其中肯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他对季时卿说:“哥,你再说一遍,我耳朵刚才好像出问题了?”
“爸爸。”季时卿重复了一遍。
季昱干笑了一声,他道:“这个名字还挺有意思的啊。”
季时卿:“……”
这个弟弟今天好像有点蠢。
江羿抿唇轻轻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转眼就消失不见,他离开的时候季昱才三岁,现在他都已经这样大了。从前他是听说过季昱的,他们说他是帝国内最年轻的机甲师,那时候江羿觉得这些都与他无关,自然也不会多关注。
一号走上前来,把从军区带回来的鉴定书送到季昱的面前。
季昱一头雾水地接过鉴定书,低下头将这东西随手翻开,然后他的表情渐渐凝固,瞪大眼睛,像是要把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确认清楚,他抬头看看江羿,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鉴定书,如此反复了好几遍,仍旧觉得这一幕有些魔幻,他不会是还没有睡醒吧?
父母去世的时候,季昱才三岁,他脑中留下的关于他们的记忆并不多,他们留给他的一点模糊印象,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一个吻。
但是即使他们不在了,季昱也经常能够从相片上、影像里看到他们的模样,他们的爸爸从前好像不是长这个样子的,可他哥也没必要找个假爸爸骗他们,他们都已经成年,早就过了需要父爱的年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昱问。
季时卿道:“等季远回来一起说吧。”
季昱哦了一声,把花园里的各种零件收拾好,随他们一起进了室内。
季远接到消息早早地回来,看这江羿那张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脸,久久都没有开口。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太久了,不单单是这十几年的时间,还有过去的一生。
他们坐在客厅里,相顾无言,没有人知道要怎样才能真正回到那些美好的过去。
最后是季时卿开了口,他说:“回来就好,过去的事您如果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以。”
想来那十几年对他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不然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直到今天才在他的眼前出现,而他出现后似乎还不敢来见他,不然也不至于由陆以衡来告知他这件事。
江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东西是他迟早都要面对的,眼前是他的孩子们,如果这些往事连他们都不能说,那他也没有回来的必要。
他开口:“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血狮你们知道吧?”
季昱点点头,接话道:“我知道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您落到他们手上了?他们首领挺坏的,您这些年一定受苦了。”
季昱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在他哥面前抹黑血狮首领的机会。
“……”江羿沉默半晌,他说:“血狮的首领……”
季昱和季远一同转头,向江羿看来,他们想要知道关于血狮首领的任何消息,随后他们听到江羿有些沙哑,又有些哽咽的声音说:“是我。”
季昱和季远一起愣住,两人震惊地看向江羿,大脑一片空白,他们曾找了多年的凶手如今就这样坐在他们的面前。
这一刻的客厅安静到了极点,似乎连呼吸声都被某种力量压制。
只有季时卿在认真地倾听江羿诉说那段过去,他是如何活下来,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模样,又是如何成为血狮的首领。
偶尔季时卿还会附和两声,夸他很厉害。
就像他小时候常做的那样,虽然听起来有点敷衍,但江羿知道他说的话都是真心。
可是江羿并不觉得自己厉害,他也不想成为血狮的首领,如果前世能够重来一次,他最好是与妻子一起死在那里。
直到江羿将自己的故事说完,季远和季昱两个人仍旧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他们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他们没想到真相会如此残忍,他们找了一生的凶手竟然会是他们的父亲,这怎么可能呢?
当日他刺杀的是他亲生的孩子,他自己知道么?
季远觉得可笑,他便也真的笑了起来,他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抱着他去花园里找哥哥玩,那时天空湛蓝,湖水澄澈,到头来,这场梦碎得彻底。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究竟谁才是最可悲的那一个?
季时卿觉得季昱和季远两人的状态不太对,起身准备去厨房把一号叫过来给他们做个身体检查。
一号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准备晚饭,橙红色的晚霞渲染了整个西边的天空。
他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向他的主人,夕阳将他的一头金发染成更深的金色,他的眼睛中装着他的主人,满是笑意。
他迅速从锅中夹出一小块金黄的糕点,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季时卿的嘴边,道:“主人,快尝尝,我刚做好的。”
季时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张开嘴将糕点含进口中,同时抬手将一号脸颊上的面粉印擦去。
客厅里的季昱和季远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季时卿不在这里,他们下意识地搜寻起四周,江羿指了指厨房。
他们转头向江羿手指的方向看去,厨房半开着的,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季时卿与一号在里面做些什么。
他们靠得很近,夕阳穿过窗户落在他们的脸颊上,光影交错,气氛暧昧。
这是在干嘛啊?
67. 第 67 章 67
江羿之前在研究院外面曾看到他们二人亲密地站在一起, 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有些猜想,而今日季时卿又是带着一号一起到军区去接他的,江羿更加疑惑一号的身份, 无意时的一瞥,他能看到这个金发青年的眼睛里藏着磅礴的爱意。
而在季时卿看过来的时候,那些爱意化作成溶溶春水,掩饰在薄薄的冰层之下。
江羿爱过人,知道看向爱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目光。
他只是没想到, 这个年轻人会跟着季时卿一起回家,他对这个家的熟悉程度,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年。
而他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前世。
季远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他垂眸看着茶几上的瓷杯, 不知是在想江羿,还是想一号与季时卿,或许两者都有。
季昱则是微微蹙起眉头, 理智点说, 眼前的画面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一个人类在给他仿生人擦去脸上的灰尘。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这个仿生人太像人类,甚至还诞生了自己的意识。
季昱隐约察觉到他哥与一号间的关系正在向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可他又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就一定是正确的,加上他刚刚得知他们的父亲死而复生,就坐在自己的眼前,季昱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的季远突然开口, 他向江羿问道:“您记得的不止这些,对吗?爸爸。”
这是季远从知道江羿身份后叫他第一声爸爸,江羿指尖微微颤抖,他说:“是。”
如今的一切与前世种种已经大有不同,许多意外的转折点中都能看到季远、季昱,还有陆以衡他们的影子,江羿多少也可以猜出来他们其实与自己是一样的。
他不是唯一重新来过的人,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他看了一眼厨房中的季时卿,忍不住去想日后有一天,他的卿卿也会想起那些往事吗?他会记得他的父亲将枪口对准他,差点杀死他吗?
季远继续向江羿问道:“前世,前来刺杀他的是您吗,爸爸?”
江羿点头:“……是我。”
季远还想再问下去,只是看到江羿那张发白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倒有些说不出来了,再问下去又能怎么样呢?按照后来他们送来的那张尸检报告,即使没有这场刺杀,季时卿也不会活下来的,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坏到根本修复不好的地步了,不过是那么一两日的区别。
这一两日,他不会回来,季昱也会到了更远的地方去,星网上的谩骂与诅咒只会越来越多。
并无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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