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僧袍飘飘,清隽的面容无悲无喜,心下却还在想——擒贼先擒王,他从金庸小说里学来的这招还真好用。
“……大师,可真是好身手。”南书宣胸膛起伏,面上倒是没多少害怕,只是咬牙切齿间还是泄露了几分愤怒。
玄清看向被自己制住的人,这人虽然想要利用他,却也的确没有先动过杀他的心思,神色间也不由得有些愧疚,“陛下,得罪了。”
南书宣闭了闭眼,冷声道:“说吧,你想要干什么?”
玄清沉默了会儿,温和的道:“贫僧说过了,只需要陛下让这些士兵放下武器退出三里,陛下放心,事情一结束,贫僧立刻便会将您送回去。”
南书宣半晌没有说话,玄清也没催他。
片刻后,南书宣才开口,竟然带着几分怅惘的讽笑,“一直以来,我南朝列祖列宗就想要一统天下,收归列国,只是每次都功败垂成。如今,他们都没做到的事,眼看便要成于我手……可没想到,竟然会败在你的手上?”
玄清知他心底一直暗藏统一天下的野心,自从成为太子后,越发明显,只是……
玄清神色似乎蕴藏了悲苦,想要劝他,“即便陛下率先发难,除掉北疆新王和西夷两大家族,也只会带来无尽的战乱,而战争能带来的,是士兵残杀,骸骨遍野;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南书宣顿了顿,他神色未变,“那又如何?自古一统天下免不得有人流血牺牲,但哪一个盛世不是统一之后带来的?再说即便我不先出手,大师便能确认其他人不会出手么?近来北疆和西夷交往过密,说不定便在密谋如何吞并我南朝,我若不先发制人,等他们联合起来,岂不更会落入不利之地?”
南书宣越说越激动,玄清摇了摇头,怅然道:“乱世的终结才会带来新的盛世,现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又何必打破这份平静呢?”
玄清说着叹了口气,指了指一边的河面,“陛下,你看这河,不过是为了杀这几个人,河面就已经被鲜血染透,那通往天下的路又需要用多少人的血来铺就?……战乱损毁的根基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多少妻离子散的家庭要用数十年的时间来抚平伤痛?”
南书宣被他一连串的问句问的怔住,一时间拧眉顿住。
玄清控制住南书宣的手极细微的颤抖了一下,不过此时心绪复杂的南书宣并没有注意。
他缓过来后,才轻声开口,“陛下可以看看这些将士,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战争。因为战争一旦开始,没有任何人能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死。他们的家里都还有妻儿老小等着他们回去,若今日能免去这场战火,众人都会欢喜。”
玄清顿了顿,长叹一声,竭力劝道:“陛下,别再枉造杀孽了,退兵吧……”
南书宣视线在自己对面的士兵面上扫视了一圈,一夜奔波,他们也都染上了疲惫,此时自然也听到了玄清的话,一个个的眼里,染上了喜色。
谁会喜欢战争呢?不过是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过得更好罢了。
南书宣沉默着,久久没有开口。
一边的月悄然看不过去了,她走过来,冷笑道:“大师心善好说话,我可不会。”她说着拿出把锋利的匕首抵到南书宣心脏前,“狗皇帝,赶快下令,不然,姑奶奶立刻挖了你的心!”
南书宣没理会她,只深深的看了玄清一眼。
“月施主,住手。”玄清制止了月悄然,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还请陛下让大军现在放下手中的兵器,退后三里,贫僧保证,绝不会伤害陛下。”
南书宣神色复杂,从在西夷边境遇到玄清起,南书宣就开始怀疑。即便知道玄清心底万物平等,即便知道他一心向善,但他依旧会忍不住想,若是他发动战争,这人会站在哪边?
一遍遍的,怀疑越来越大。
他喃喃道:“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他们……”
他这话声音不高,周围的人都没怎么听清楚。
但随即,南书宣沉默了片刻,终于扬声道:“放下武器,统统退后!”
他知道,这一退,以后若再想同时抓住西夷和北疆的领头人物,基本不可能了。但他此时有哪里有命说不呢?
士兵们也都愣住了,互相对视,仿佛犹豫着找一个带头的人。
月悄然冷哼了声,转回身对着南朝士兵扬声道:“没听到么?赶快滚,不然你们见到的就是狗皇帝的人头!”
士兵们有些慌乱起来,这才立马在几大高手的带领下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窸窸窣窣往后退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向玄清道:“大师,我们也赶快走吧。”
玄清看着面前一行负伤疲惫的人,缓缓开口:“你们先过河。”
第118章
“大师,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众人有些着急,“要走一起走!”
玄清微微笑了笑,柔声劝道:“你们身上都有伤, 完颜施主失血过多, 再耽误不得了,赶快先离开。”
玄清说着看向姜岐陌,那眼神他一定懂得, 如若他们不先走, 留下来只会是拖累,那他现在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姜岐陌看了看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那好,大师, 我们在对面等你。”
他说着视线掠过被制住的南书宣,那模样好似在说待会儿直接将这人丢到一边就行。
见玄清应下,他这才跟完颜浮生扶起受伤的北疆将士,月悄然扶着完颜半衾, 一行人往河的另一边走去。
等到他们行到河中央,大军也已经撤退一里之外,算是安全脱身。
河边只剩下玄清和南书宣了, 玄清松开手, 南书宣立刻转身退后了两步。
玄清丝毫不在意他的戒备, 只微微笑了笑,轻声道:“陛下, 您可以离开了。”
南书宣看了看一边的马,又看了眼河对面正在等着玄清的众人。
今日,是他功亏一篑, 大概,他还永远失去了这人。他原本想着,等他一统天下,以玄清的能力,自然该是这开天辟地新朝的国师……只是,再也没机会了吧。
他锐利的眉峰轻嘲,内心一股闷气从胸腔一路压到嗓子眼,冲撞的他喉中又苦又涩,一时间开口声音嘶哑,“看来大师是不会再留念南朝之地,那就祝大师未来在北疆高官厚禄,飞黄腾达吧……只望朕与大师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如若不然……”
他冰冷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深深的望了一眼玄清,随即翻身上马而走。
玄清猜测,对方那未尽的话语大概是会杀了他吧。
不过可惜,他没机会了。
他此时喉中腥甜,浑身该是至极的疼痛,但他感受不到,只觉得周身一寸寸骨头都仿佛软了一般。
玄清双手合十,对着南书宣准备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淡声叹了口气道:“陛下说错了……”
他这句话轻飘飘送到南书宣耳中,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嗓音像是无比的虚弱一般无力。
南书宣心中不安,勒马回眸,就见玄清脸色苍白的可怕,下一瞬间周身仿若血雾四散整个人白色僧袍落满了点点红梅。
“大师!”
长河对面,隔着老远就听到一声声凄厉的长啸响起,众人飞奔着往这边跑。
南书宣心神俱震,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玄清僧袍飞扬,面含微笑的倒下——
南书宣是离玄清最近的,他立马从马上飞奔而下接住了玄清,才没让他摔在冰面上。
“你……为什么……”他手足无措的点了玄清几处大穴,又握住他的脉搏,只觉得内息乱蹿犹如在身体里穿成了筛子,可玄清的脉息越来越弱……
南书宣手都在抖,语无伦次的哑声道:“你怎么会这样……我没想让你死……”
他刚刚怎么就没注意到玄清的不对劲呢?他明明已经虚弱无力,他就是用这样一双手控制住他谈的条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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