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水缸就是当初在拍卖场装桑九池的那个。
宿溟在清缴现场时命人带回, 又让人把水缸的里里外外全都清洗干净, 放置在了一旁。
宿溟倒不是预料到桑九池会来,他把水缸拉回来清理干净, 纯粹是觉得这个水缸之前装过他的小人鱼, 他不想装过小人鱼的东西再落到别人手里。
桑九池变成人鱼的时候加上尾巴有三米长, 也只有这个水缸才不会让他太憋屈。
水缸的玻璃壁细窄,怕小人鱼硌到,宿溟亲力亲为地给水缸臂包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质隔层。
为了方便小人鱼从水里出来, 宿溟还在水缸旁边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梯子。
这个梯子不是那种直上直下的普通梯子, 而是带着托举面的梯子。
托举面是光滑的木制地板。
怕桑九池从水缸出来踩在上面会滑倒,宿溟命人去将军府取来了库存的特制地毯。
宿溟将厚厚的地毯覆盖住整个托举面,又用圆头图钉把地毯牢牢固定在木板上。
确定地毯不会滑动时宿溟才允许桑九池进入水缸。
桑九池漂亮的鱼尾在水面上挽出一朵接一朵的水花, 一只胳膊搭在柔软的水缸边缘,一只手撑着腮, 漂亮的蓝色眼珠左右转动, 紧紧黏在宿溟身上。
宿溟正在铺床。
虽然是这里最好的房间,但宿溟的床并没有多大。
床只有一米八宽,别说是两个大男人,就是两个小姑娘也有些挤。
将两床被子分别摊在床的两边, 宿溟把其中一床被子又朝里面拉了拉,让另一床被子占用的面积更大了些。
做完这些,宿溟又开始收拾衣服。
宿溟平时不太注重着装,这个卧室里有一个大衣柜,而宿溟只在里面放了两三件军装和日常衬衣。
把小人鱼的衣服从行李箱中取出来,宿溟一丝不苟地捋平周围的褶皱,挂在了自己军装的旁边。
宿溟的衣服多为黑色,而桑九池的衣服就花哨很多。
各种眼色都有,尤其以鲜艳华贵的款式居多。
看着突然有了色彩的衣柜,宿溟眼底都快化成了一滩春水。
越来越像老夫老夫了。
门外有人敲门,宿溟看看挂在墙壁的钟表,猜到应该是晚餐到了。
他特意嘱咐了厨房,把自己和小人鱼的饭菜一起送过来。
宿溟打开门,果然见侍从推着两个餐车等候在外面。
等侍从们将饭菜一一摆放好后退出房间,宿溟才转身看向小人鱼。
赤红色的人鱼在水里游曳着,软绵绵的头发在水中不断变幻。
没有了重力的阻碍,桑九池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顷刻间就将那片澄澈的水染上了温度。
宿溟一眨不眨看着小人鱼的表演,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人鱼是海里的精灵,但对此毫无概念。
之前他对人鱼的理解也只是人身鱼尾,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现在看到桑九池在水里起舞,他才对精灵二字有了全新的理解。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有清爽的风透过打开的窗户,混合着春天的栀子花香飘到屋里。
宿溟眼睛直直盯着桑九池,直接桑九池一头扎进水底。
紧接着两条修长的手臂伸展,如扇的尾鳍扇动着水域。
小人鱼骤然从水底弹跳而出,带出无数破碎的水珠在空中挽了一个半圆形。
宿溟眼中闪过惊艳,静静矗立在那里。
他原本想喊小人鱼吃饭,可又不忍心打断他。
小人鱼的饭本来就是冷的,他想玩,就让他再玩会儿吧。
摆在宿溟位置的银制餐盘上飘着缕缕热气,宿溟并不在意自己的饭菜,耐心地等在一旁。
桑九池从空中坠入水里,没有再继续游泳,而是把手搭在了玻璃壁上,“晚饭到了?”
宿溟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你还玩吗?”
桑九池拧干头发上的水,撑着玻璃壁离开水面。
等巨大的鱼尾落到地毯上时已经变成了两条笔直的双腿。
桑九池撑着扶手走下梯子,宿溟早就拿着毛毯等在旁边。
明明桑九池才是那个没穿衣服的人,结果宿溟脸红的一比。
桑九池笑着接过毛毯擦了擦身上的水,便穿上了衣服。
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桑九池也不管,任凭发梢沾湿了衣服。
说露不露的湿衣贴在后背上,勾勒出了桑九池漂亮精致的蝴蝶骨。
宿溟眼睛暗了暗,扭头看向餐桌。
他现在好饿。
宿溟坐在餐桌上,看着坐在旁边不远处的桑九池有些恍惚。
那天桑九池说要和他共进晚餐,接过当晚就出了事情。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宿溟捉着刀叉的手指尖些微泛白。
好紧张。
宿溟暗暗滚了滚喉结。
他到底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后来成了元帅之后也是自己吃饭。
他向来不在意自己的饭桌仪态,也没想过将来会为了谁连吃饭也要小心翼翼。
可自从有了小人鱼。
他心底深处却隐隐透着自卑。
自己说到底只是个糙汉子,对方却是人鱼族高贵的人鱼三皇子,未来人鱼族的王。
小人鱼的前男友还是太子,太子从小受到皇室礼仪的熏陶,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装样子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种装腔作势的礼仪,他绝对比不上太子。
小人鱼会嫌弃他土吗?
他以前总认为人生来平等,可现在他却觉的自己配不上小人鱼。
自己只是俗世里的一介平民,对方却是天空藏在白云后的皎月。
他侥幸将月亮揽在怀中,却又怕月亮被自己粘上污泥。
宿溟抬起头,就见小人鱼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放进嘴里。
两侧的脸颊做着有规律的咬合动作,小人鱼连咀嚼都这么优雅。
宿溟一丝不苟地切着牛排,控制着刀子的力道划在肉上,生怕自己力气太大,刀子划到下面的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桑九池扫了宿溟一眼,“你很紧张?”
宿溟叹了口气,把刀叉放在一边,刚要说话,突然又想起了餐桌礼仪,赶紧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等把根本不存在的油渍擦干净,宿溟才道:“有点。”
桑九池:“紧张什么?”
宿溟声音有些破罐子破摔:“怕你嫌弃我。”
桑九池挑眉:“啥?”
宿溟不想对小人鱼有所隐瞒,就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部告知。
桑九池静静听着,一边听着一边想起了前两世。
如果按照人类所说的人类有三六九等分的话,他和爱人前面两个世界初识时两人之间有着极大的鸿沟。
第一世,爱人是雄踞领域的行业领袖,而他只是低入尘埃的社畜,没钱没权不说还背着一身丑闻。
第二世,爱人是最最贵的皇族、帝国未来的君王。而他只是个丢了肾、被人赶出家门的平民,甚至连命也只剩下两年。
第一世他不懂感情,更不知道人类的阶级规则。
第二世他懵懵懂懂,眼里却也只有爱人,没想过其他的。
现在听过宿溟的担忧,桑九池再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才后知后觉起来。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种阶级之分,可爱人从一开始就在照顾他的情绪。
第一世的时候,爱人经常将自己比做骑士,他亲吻自己的手背、脚背,时时刻刻向自己表明自己的忠诚。
第一世,爱人从小就浸淫在上流游戏规则里长大,恐怕早就熟悉了位阶之分。
自己虽然没有那种观念,爱人却担心刺痛自己的“自尊”。
所以在他面前一次次地做小伏低,只为消除他那根本不存在的阶级感。
那种眷恋和照顾被爱人融入到了日常的点点滴滴,无声无息地照顾了他所有可能存在的负面心情。
第二世同样如此。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主人,再加上第一个位面的和平位面下没有这种封建制度。
所以一开始在皇宫住时,便是对着宫人他也会习惯性说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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