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慈微仰起头,那身原本应当是极其合身的实验室制服这时候似乎显得空荡荡了一些。可以看见他瘦削的下颌,修长颈项,还有在宽大衣领处几乎遮不住的漂亮锁骨。少年更显瘦削许多,甚至已经称不上健康了。
这段时间又一直准备竞赛,要么闷在实验室当中,肤色不见阳光,比先前更白上一度的模样,更让薛慈这个人显得弱势又孱弱起来,让负责和他合谈的专家们,都生出一缕不可道的爱怜之意,接受了薛慈的理由,只是隐晦地安抚他道:“你不必这样拼命,对国家而言,你的健康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现在这样消耗,并不是明智之举。”
薛慈大概是笑了一下。
“我明白的。”
少年人黑沉的睫羽,在那一瞬垂敛下,遮出一片细密的阴影。他实在是很配合,也实在乖巧,让人不忍苛责。
“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想尽快完成实验,可以抽出时间去做一些想做的事。”薛慈目光焦点落在了稍远一些的地方,殷红的唇微弯起,薛慈平淡地道:“到时候想在实验室中见到我,或许都没那么容易了。”
这次谈话的结果不算差,至少心理专家对薛慈心态的鉴定打上了一个“良好”的评价。薛慈对未来有计划和规划,这样的状态暂时不会让人担忧。至于他对实验工作上仿佛是要将生命消耗挥霍的可怕专注力,也被归咎于是薛慈性格上的差异——或许他对待工作就是这样的严谨态度,天才总是和常人有所不同。在以往获得的资料中,也证明薛慈的确是这样一个对自己要求接近严苛的人。
在那场谈话之后,薛慈也开始改变收敛一些,至少不像先前那样拼命得让人看着都心惊胆颤了。好在研究的确是向着向上的趋势发展,在薛慈和实验室助手帮助下,他已经成功改造了几项芯片核心线路,已经投入了生产中。
而他无偿捐赠的技术数据,因为思路方式都解析的十分清楚,也被其他芯片学者在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学习中吃了个透彻,可以投入新芯片的研发改造中,倒不必薛慈再紧接着亲力亲为了。
他的担子卸下来许多。
而在这个时候,薛慈向上打了报告,希望得到为期半个月的休假。
——他开始的辛苦是有目共睹的,何况贡献也的确巨大。现在既然能轻松一段时间,不要说半个月的休假,就是一年的休假也会给批了。
申请一被批准,薛慈也毫不拖泥带水,当天下午便离开了实验室。
在华大的请假时间还没到,薛慈理所应当地做了一次“坏学生”。
他没有再回到华大。
薛慈先买了机票去洲城。
他当然不是要去见洲城薛家的任何人,反倒是去了一趟薛未悬正在读的高中。
这倒也不是临时决定下来的,薛慈早就想去查岗一下薛未悬现在的情况。他们相距两个城市,薛慈也不是会找人监视薛未悬的人,所以从他离开洲城,回到京市起,便对对方的情况一无所知。
谁叫薛未悬对他还是警惕,两人添加了联系方式,但几个月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薛未悬也从来不回他消息,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还有薛慈这么个人。
要不是还能发的过去消息,薛慈都怀疑对方拉黑了自己。
薛未悬辍学了有两年,就算先前初中成绩还不错,在社会上厮混了许久下来,这时候也得老老实实从高一念起。
他选的学校是洲城本科率颇高,口碑也不错的普通学校,名叫昌南一中,师资平平,重在氛围颇好。
不是那种重本率接近可怕的90%的高等名校,也不是满是混混得过且过的差劲中学。如果薛未悬不是母亲重病,从小过得十分艰难的话,他应该就是会上这样的高中的。
薛慈来访昌南一中,老师校长都是十分欢迎的。
谁叫当初薛慈以薛未悬亲戚的名义,资助了两栋教学楼的修建,这时候当然热情。
他们这样的普通高中并不开设芯片课程,师资方面也没有了解这些的,所以并不清楚戴着口罩的薛慈就是最近名声大作的芯片天才。虽然也看新闻,但却绝没有将这位薛未悬的表哥和那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想到一起,最多是觉得他太年轻了。薛未悬的亲人也是奇怪,只有这么一个年轻表哥来关心他的成绩。
薛慈自称是薛未悬的表哥,顺便带来一笔数额不小的捐款,然后顺便问了一下薛未悬的课堂表现和学习成绩——他面前负责带班薛未悬的老师,顿时露出了略微尴尬的神色,整理着措辞道:“呃,薛未悬同学的志向不在此,通过文化高考上本科说不定有些困难,我们老师这方面还是建议他走体育生的路子,薛未悬同学的体格很好,他的体育老师来反馈过很多次他的体格优秀,田径、跳远、游泳方面的资质都很不错。”
薛慈:“……”
这段话实在是非常委婉了,以至薛慈都有些无言。
而且更不巧的是,当他提出去看薛未悬上课的时候,老师又更加委婉地表示了一下:
薛同学不在。
不是正巧薛未悬旷一次课,就被薛慈逮到了。而是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薛未悬早上就没来上过课,平时都是下午来上课,而且一到位置上就趴着睡觉。
介于薛慈捐的楼还伫立在对面,老师们都对他十分宽容,也不怎么管。
薛慈:“……”
他听完又陷入了微妙沉默当中。
他虽然不让人监视薛未悬,但要真想调查他,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
调查出来的结果,倒也不算太糟糕,至少比薛慈预想当中要好。
薛未悬原来每天晚上都去夜店给人看场子。他虽然还是个高中生,但是体格近来有所增长,不再瘦的像根竹竿没二两肉,身高猛蹿,都看不出是个未成年。而且他力气出奇得大,人斗起狠来又凶狠,被他看着的夜场比有热武器把守还安全,搞得几个夜场都开高价挖他,薛未悬一个晚上能跑三四个地。
这份“工作”处于灰色领域,但也不算是违法犯罪——至少比起薛未悬以前的那些“工作”比起来。这是薛慈比较欣慰的地方。
也正因为晚上要看夜场,到早上十点才下班。薛未悬早上的课都是直接翘的,下午到了学校也就埋头苦睡。薛慈了解了一下,没先去找薛未悬,只是经过昌南一中校方老师的同意,坐在后面旁听。
对薛慈的出现,昌南一中的学生们是很好奇的。
因为薛慈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倒是没人把他当成听课老师之类,甚至疑心他是旁听生或是交换生。如果不是还有其他几位积威已久的老师在一旁守着,他们看着甚至很想上前搭个讪的模样——这些还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在瞥一眼对方低垂的眸眼,乌黑发雪白肤时,都觉得心好像被一根羽毛挠了一挠,忍不住的脸上有些发烫起来,特别期盼着能和对方亲近一下。
目光频频向后排看过来。
不过这丝毫没影响到在下午上课铃打响时,才匆匆到来的薛未悬。
他眼睛都没抬一下,眼底虽然因为体质问题没浮上一层黛色眼圈,但那双眼睛却还是有着掩盖不住疲累意味。他的目光余光或许触及到了后面一排坐着的老师,但根本没在意,甚至很不给面子的,哪怕有老师旁听都懒得作态,而是一落座就直接趴在桌上,脸埋在手臂当中,开始睡觉。
唯一优点可能就是薛未悬睡觉也不打呼,不影响周围的人。
后面那群旁观老师,有些不忍直视地看了薛慈一眼。
照他们看来,薛慈这个表哥还是挺关心薛未悬的学习的。要不然也不会直系亲属都没来,薛未悬的学费缴纳、手续安排,都是由着这位表哥一手包办。
薛慈表情被掩盖在口罩之下,但从那双平静漂亮的眼眸当中,倒看不出暴怒之意。他身边的老师则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呃,要把薛未悬同学叫醒吗?”
薛慈顿了一顿,语气依旧很平和。
“没关系,让他睡吧,他应该很累了。”
又问身边的老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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