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养崽[穿书](113)
闻言,一直沉默的孟亦觉终是开了口,语气冰冷。
“在你看来,唯有征伐和杀戮才是魔的唯一价值,这就注定了你和泠渊不会同路。”他直视着男人的双眼,“他之所以选择留在宗门,留在我身边,并非因为他畏惧、逃避,而是因为他决定了放下仇恨,终止杀戮。你这样的人……魔,大概永远也不会理解他。”
男人沉默着,打量孟亦觉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带着点新奇的意味。
“这么说来……你很有信心,将他继续留在你身边。”
“我并未想过要强留下他。”孟亦觉淡然,“不论是五年前与魔域签订不战之约,还是留在皓月宗修行,这都是水泠渊自己的抉择,我从未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而你,又凭什么认定泠渊向往的,是你所描绘的那个充满了无尽仇恨与厮杀的世界;凭什么断定他所期望的,是踏着累累骸骨,造尽杀孽,只为成为你所谓的‘最强’。”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灵气自体内溢出,暗中较劲。
良久,只听玉生烟轻笑了声,“有趣。”
孟亦觉漠然凝视着他。
男人玩味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眼角,眉梢,唇,吐出轻薄的话语:“原以为你不过生了副好皮囊,让那不成器的小东西迷住了眼。现在看来,你倒是个很值得‘深究’的人物。”
他语气轻佻,在说到“深究”二字时刻意加重了些,有意说得暧昧。
对于他冒犯的言辞,孟亦觉心下十分反感,蹙起眉。
男人理了理衣襟,最后深深地看了孟亦觉一眼,高大的身体转过去,抬手叫上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灰烟。
“下次再会时,水泠渊究竟是否还会坚定他所谓的‘选择’,我拭目以待。”
留下这句话后,男人大步离开。
*
注视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远,孟亦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吃力地站起身,起立的一瞬间只觉气血翻涌,眼前天旋地转,差点跌坐回去。
好一会儿,他才克服了那种无力的晕眩感,慢慢往皓月修者这回边走来,行走间忍不住疲惫地扶着额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额前青筋正躁动地直跳。
见孟亦觉神情恍惚,白霄赶紧倒了杯茶递给他,关切问:“亦觉师弟,你脸色很不好,那毒烟师的师父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孟亦觉道了声谢,接过白霄递来的茶杯。感觉自己冰凉的手指握着杯子微微颤抖。
猛灌了几口热茶后,情绪逐渐平复。他迅速沉下心来,进入思索的状态。
这“玉生烟”只是一个伪装的身份,此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迷踪门的修士,而是另有来头。
他言谈中连团子和孟亦觉同睡这种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必对他们监视已久。此次来访也不是偶然,而是精心策划好的
而在这世间,对水泠渊的成长密切关注,且能够做到对水魔的体质了如指掌的,就只能是一个人。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玉生烟”,就是原着水泠渊的父亲,水魔尊主……
慌乱无益。目前既已认定此人的真实身份,孟亦觉心知自己必须尽快理清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出现的时机,以及如何保护领域的方法。但他所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孟亦觉转过眼,眺望向远方冰湖对岸的雪山。
静默了片刻。他忽然联想起几日后将要举办的仙盟复试,脑中灵光乍现。
他立刻询问月清尊:“尊者,两日后的仙盟联考复试是狩猎魔兽,请问您是否知道,这些魔兽是从何而来?”
月清尊一指远处的雪山,悠然答道:“延云宗的雪山中有一道很深的地渊,内里魔气重重。据说这道地渊下方连通着魔域。魔域寒冷,而地底有岩浆涌动,较为暖和。每到冬日,总有些魔物顺着长长的地底裂缝长途跋涉而来,于开春之后抵达地渊。所以啊,这地渊一到春夏之际,就总有不少魔兽从中爬出。”
白霄真人也神秘地说道:“是这样,我也听说,延云宗也是因着这个缘由,才将宗门选址于此。他们在地渊附近筑起了层层法阵,圈出大片面积广阔的猎场,以便将从地底蹿出的魔物及时拦截,避免其跑出去胡乱伤人。”
孟亦觉愕然。没想到这延云宗下方竟有神秘地渊通往魔域,再结合那人前来的用意……他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而白霄真人还在自顾自说道:“魔域离人世也不过一山之隔,但事实上,魔域有不少秘密的‘地道’可以通往中原。仅我所知道的,除了延云宗的雪山地渊之外,还有好几个与魔域相通的地带,中原西部的一些高山啦,雪原啦,都是。
就连咱们皓月宗的裂风谷也与魔域有所牵连,曾突兀出现过大批妖魔。宗门的同修们忙活了一两个月,才将妖乱完全镇压下去呢。”
孟亦觉点点头,谢过尊者的告知。
他慢慢地喝茶,脑海中乍然闪过一丝回忆——昨晚与青夕说话时,她也曾无意提起裂风谷里出现魔物的事情。
延云宗和皓月宗在同一时段出现妖魔的行迹,而魔尊也恰好在这时候以伪装的身份出现在了延云宗,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
虽不知魔尊来到延云宗究竟只是为了趁机看看儿子,还是另有目的,孟亦觉心里已是十二万分的警醒。
他没多停留,很快回了客苑。
*
过了午时,水泠渊小憩片刻,从榻上坐起,发现师尊已回来了,正端坐在桌边写着什么。
“师尊,你今日去湖心亭,可有玩好?”
泠渊本是无心一问。但听孟亦觉闷闷地嗯了声,少年立刻嗅到他语气中的异样,走上前去,轻声道:“师尊,怎么了?”
孟亦觉正拿了张纸,在上面一一记下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听到泠渊靠近,心里不觉更沉重几分。
泠渊的父亲是个极其危险的野心家。自他出现起,孟亦觉知道,自己和泠渊的安生日子,或许真的就到头了。
这个男人已经对泠渊在宗门的生活表现出极度不满,他必定不会容忍自己的子嗣继续安逸地留在仙门生活。
魔尊会将泠渊夺走。从他身边夺走。
想到这里,孟亦觉的心就一阵阵地抽疼,疼得快要碎裂了一样。
他和泠渊一同经历过很多风浪,也共同渡过了生死难关,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泠渊可能要离开他,被活生生地、从他的生活中剥离。
“师尊。”
水泠渊瞥见师尊苍白的神色,并未执意追问下去,而是轻轻揽住他的肩头,在师尊软软的脸蛋上蹭了蹭,“师尊,我在呢。”
只一句话,孟亦觉心潮汹涌,身子一软,靠倒在泠渊怀里,深深地呼息。
少年微微错愕,但很快搂紧了他。
“泠渊……”孟亦觉握住他的手腕,感觉自己难以控制的颤抖。
是的,他害怕了,从未感觉到如此深刻的无力和恐惧。
他紧紧抱住高大的少年,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不要离开我……”
“师尊,不会的,我不会走。”
对于师尊突然表现出的异样,水泠渊心下虽然诧异,但表面并未显露出一丝痕迹。
他轻柔地捧起孟亦觉的脸蛋,轻声哄道:“师尊不怕,泠渊一直在呢。一直陪着师尊,永远都不走。”
孟亦觉闭了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犹如颤动的蝶翼。
少年心生怜惜,端详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
他的师尊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沮丧和无助的模样,漂亮的一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令人心疼。
水泠渊忽然想到,他已经习惯了师尊的温柔与坚韧,习惯了他为自己遮风挡雨,习惯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照,却很少想过,这样宠着护着他们的师尊,自己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给孟亦觉顺了顺毛。手指顺着师尊的长发抚过肩头,少年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