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跑偏十万里+番外(17)
发为血之余。
长发尽白,这明显是再没有多余的精血去滋养它了,而唐娉婷表面上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身形尚且介于成熟女性与年轻少女之间呢,又是怎样让长发一夜尽白,耗尽精血的?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梦,才让她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冷静与淡定,直接作了真,将精气神儿都折在了里面?
结果这个打眼一看就是个“说来话长”的事儿,就在一个人轻描淡写,意欲一笔带过,一个人素来谨慎寡言,不愿多问的情形下,被生生压下去了。
耿芝在见到那只浑身火红,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狐狸精的时候,其实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它——毕竟她还没能开天眼——她看到的其实是缠绕在那只火红狐狸身边的那浓烈到几乎要化成实质了的怨气。
她低呼一声:“这怨气好烈啊,我就算看不见都能感到凉飕飕的!”
唐娉婷赶忙给她加了道金刚护身符,温言劝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给你……”
耿芝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啊娉婷,我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的。”
“昆仑四象各司其职,朱雀星君身处诸天之南,持烈烈真火与凤凰骨,向来都是执掌天梯铁面无私,明镜之下界定人妖的狠角色,别人做不来的。”
唐娉婷一愣,随即苦笑道:“是了是了,你一直这个样子的。”
只不过正鼓起了浑身的勇气向着那只已经化作了人形的狐狸精提剑走过去的耿芝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虽然她在受了朱雀命,并被完全激发出来了之后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然而那也只是“知道”,实战经验少得可怜。
不过这丝毫无法阻拦一个活了两辈子,心理素质十分良好的她凭着一种凭空而生的责任感对着那个与耿芝身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衣的女子发问:
“尔等何人,破两不相犯之矩,上我万丈天梯,究竟有何贵干?”
“自古灵修剑修居于昆仑,鬼修妖修不过天梯,双方得以平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今次越线,意欲何为?”
女子抬起了头。
她有一双波光潋滟的,明亮又多情的眼,眼角微微下垂,眼尾一点泪痣让她就算是唇边含笑看向别人的时候,都带着悲戚的、欲语还休的意味。
她看了看耿芝手里的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调侃的微笑:
“妾身姚婉兮,见过两位新任星君啦。”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好名字。”耿芝抖了抖剑,挽了个剑花,剑尖遥遥正指姚婉兮眉心:
“怎么就不做好事儿呢?”
姚婉兮抬起袖口掩着唇笑了出来:“星君此话怎讲?莫非您也觉得妖修走不了正道的么?”
“天生万物,众生百态,规矩是谁定的,谁又有资格说别人该不该这么做,有没有资格呢?”
耿芝觉得这话真不好应答,直叫她说什么都不是。她本来就不擅言辞,在遇到这么个上来就狡辩的妖修后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然而她握剑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有偏,依然坚定不移地正指前方。正在两两对峙的时候,唐娉婷发话了:
“你走不走的了正道,我不晓得,也不好说,但是我能知道的是——”
她长袖一振,浩浩长风便从她清瘦的身形旁疾掠而过,将姚婉兮生生冲下好几个台阶去,她沉沉乌色的眸子里有一种冷到让人手脚发软的寒光,一字一顿,声声铿锵:
“害过人命的妖修,是上不得昆仑的!”
耿芝下意识就向着姚婉兮的手看去。
那是一双与她的如画眉眼完全不符的手。
整只手上的皮肤都是惨白惨白的,光滑得一点纹路也没有,干净到了骇人的地步了,而且长长的指甲末端尖利无比,甲盖上染着黯淡的锈红色,与那种经年的血迹十成十地相似。
姚婉兮眼看遮不下去了,便大大方方地伸出了双手让耿芝看,笑道:
“朱雀星君看来还是小的很、嫩得很啊,连吃过人的妖修和未沾血的——”
话音未落,她的指甲便暴涨数寸,向着耿芝的双眼剜去,而她的腰身,也以一种诡异的、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弧度,避过了寒芒闪烁的长剑:
“都分不出来!”
唐娉婷来不及拔剑了,只得匆匆打出一道还没画完的金刚护身符给耿芝,然而那张符咒幻化出的金光只在姚婉兮的指甲下坚持了不到一息便溃散成了点点金光,长长的、沾染了暗红的血色的指甲尖在撕裂了符咒之后去势不减,鲜红的符咒从她的衣袍上打着旋飞出,将唐娉婷生生困在了原地,正当那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刺入耿芝的双眼之时——
耿芝的剑终于动了。
她手提长剑,不避不让地拦在姚婉兮上山的必经之路上,只要姚婉兮想要继续上天梯,那就要先过了她这一关,而她的身形又是那么的窈窕和清瘦,正当唐娉婷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觉得她们恐怕分分钟就要在这妖修手下玩完的时候,耿芝手中的长剑划过一道极其精妙的弧线,堪堪拦住了姚婉兮那双欺霜赛雪也似的手。
姚婉兮看着那道剑光,眼神瞬间便变得古怪了起来……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场不怎么浪漫的旧敌践约而来,世仇久别重逢。
再怎么不浪漫,再怎么杀机四伏,她终究还是来了!
前任朱雀星君遗留在木剑中的剑意,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而正当姚婉兮冷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失态的时候——
剑光陡然间从雪亮变得黯淡无光,然而那凛冽的杀机却更加入骨,就好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终于饮足了人血,展现出了它真正的锋芒似的!
在这紧要关头,姽婳剑法在她的脑海中被生死危机催动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古文与大篆一瞬间映刻在了她的脑中,长剑上微光闪动,这本历来只有女子能使用的、向来也只由女子编写的姽婳剑法,终于在昆仑天梯上被年轻的朱雀星君使出了第一式——
叩金门。
磕头不向黄金殿,偏向蓬莱问仙门。
姚婉兮躲闪不及,长甲被齐根削断,十指瞬间鲜血淋漓,而那把长剑也与她断裂的指甲一起轰然落在白玉阶上,金石之声铿然,两相叠加之下竟有让人有种双剑坠地的感觉!
四星城中的尤炳突然住了嘴,目光越过卫景,直直看向混沌洞:
“师兄,混沌洞里有东西动了!”
唐娉婷终于找到了血色牢笼的缝隙处,拼着手腕都被烧灼出了一圈伤疤也不缩回,将一道新绘的五雷咒借着风势,不偏不倚地向姚婉兮打去——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第22章 金门廿二
那是传统道家符箓里威力最大的五雷咒,多少年来都因为威力过于骇人而一直徘徊在失传的边缘,今次终于在异界来者、新任白虎星君唐娉婷手中出现了骇人的威力,九天之上,风云涌动,隐隐有奔雷之声!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白衣白发的女子高喊着道家最正统的五雷咒,将手中那张草草绘在临时撕下来的衣角上的符咒,丁点儿也不偏地向着姚婉兮打了过去,就算是粗制滥造得不能再简化了的、让玄武卫景看到肯定要气得拂袖而去的一张符咒,竟然将魔化了的姚婉兮打的又退下去好多步,同时耿芝一招“叩金门”将将使尽,连剑身和那几乎要化为实质了的寒气一并送入了姚婉兮胸口!
“啊——”姚婉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她的眼睛却始终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耿芝的眼睛,让耿芝有种整个人的衣服被连皮带肉都扒下来了的感觉,被她盯着的只有那一具森森白骨:“朱雀!耿芝!耿二妞!”
妖修最擅迷惑人心,各有所长,千奇百怪,中有一术,破除万千业障凡尘,直击心魔,名……
观骨。
耿芝手下动作分毫不停,然而终于在姚婉兮痛极后,口不择言地将她看到的东西全都喊出来的那一瞬间,动作微微地滞了一下。
“耿芝兰!耿兰卿!”
耿芝将长剑抽出,抖落一串血珠,唐娉婷的五雷咒终于在这一刻隆隆地落了下来,将姚婉兮直直打下了万丈天梯,那一袭艳色在渺渺空中瞬间便远去了,只剩那一句怨毒的话语余音尚在空中徘徊:
“你命犯——天煞孤星!”
耿芝在听到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就连唐娉婷来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反应过来,只得任着唐娉婷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轻声道:
“阿芝,你莫不是魇着了?”
耿芝心乱如麻,简直不敢想姚婉兮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却还是强撑着抬起眼,轻声道:“没有。”
说完,看到唐娉婷还是一脸不放心的表情,便难得地多了句话解释道:
“我真的没事,娉婷,而且你不是还要去再补一遍万丈天梯的吗?”
唐娉婷上山之时,并未走过万丈天梯,而是由前任白虎星君姚晚接上来的,也就是说,她是多少年来昆仑上唯一一位没有尽断尘缘,却还受了四象之命的星君。
唐娉婷深深看了耿芝一眼,便比了个手诀,从乾坤袋里再唤出一口黯淡无光的下品飞剑,摇摇晃晃地逆着风下山去了。
耿芝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姚晚在不久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得证大道的长路上,无人能与你并肩同行。
她心下突然重重一跳,正想喊一声,娉婷我在这里等你你可千万走快点好不好的时候,就眼见得西方有大片大片的黑云开始聚集,云诡波谲,恍惚间竟然有种与之前的五雷咒极为相似的气息,在诸天之西迅速地聚集了起来——
天生异象,有大妖出世!
可是耿芝完全没有感受到方圆数里之内有这种能扰乱天象的大妖啊,她正目瞪口呆着呢,突然晴空一个雷响,大片大片瓢泼的雨便在西天下了起来,顷刻间便将一片好好的万里晴空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俩地界。
唐娉婷此时,才刚刚将一只脚迈在了万丈玉阶上,她看向那大片的乌云,极轻极冷地笑了一声:
“呵。”
她眉目间有种极其疏离的、寒凉的冷意,明明她在仰望着万丈天梯,却硬生生给人一种俯视万物的感觉,宛如一瞬间就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中摘离了出来般,以一种完全局外人的眼光看向那黑云聚集的诸天之西:
“天生异象,有大妖出世?”
说完,又好似十分好笑地摇了摇头,就好像在笑话刚刚这么说了的自己似的:
“大妖?在哪儿啊。”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昆仑四星君依次陨落的起源,便是今日姚婉兮上昆仑一事。
尤炳兵解身死,卫景渡劫失败,耿芝被抽凤凰骨,姚婉兮坠入万丈深渊,南归与云泽两国开战,白骨卧于野,千里无鸡鸣。一切一切的黑暗纷至沓来,她恍惚中竟看不清身边人的脸,陡然一个五雷轰下,她才堪堪反应了过来——
在这个梦里,根本就没有“唐娉婷”的位置。
她缓缓伸出手,罔顾了系统疯魔了一样的尖啸声,轻笑道:
“我敢改一次,就敢改第二次、第三次,你劝得住我么,天道?”
那本来应该预示着大妖出世之象的沉沉黑云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片刻后便炸起隆隆的惊雷,将瓢泼的雨狂暴地撒向人间,却始终不敢跨越那一道无形的界限,沾到白衣白发的唐娉婷一点衣角。
唐娉婷将长剑握得又紧了几分,剑尖垂地,虚虚落于右前方,隐约是个阵法的起手式,道: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把阿芝从我手里抢去半分!”
待到她终于一步一顿地走上天梯的时候,却发现在那坍塌半边的门前早就有人在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