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期(98)
“好啊。”
薄暮雨接受了这个推荐,隔天的目的地就是那片桃花林。
但就像老板说的一样,桃花林里没有那带来春意的粉色,二月底的桃树干上只有花骨朵。好在这里环境清幽,漫步其中总觉得有一股清凉芬香的气息。
她边走边想,不知道江尘音去年有没有来过这里。去年八月的时候桃花早已经凋零了,不过风景好的地方总还是有人推荐的。就像昨天旅店老板一样,依旧给她推荐了这个地方。
那么,很可能她现在走过的土地上也曾有过江尘音的足迹吧。
她顺着小径深入,没有因为看不到桃花而遗憾。
薄暮雨以为这样的惬意只会有她一个人,却在走过大半片桃花林时止住脚步。不远处有两个男人在一颗桃树下说着话,背对着她,其中一个男人坐着轮椅,另一个男人为他推着轮椅。
她下意识要后退一点,避开有可能听到的隐私对话,下一秒却因为那两个人流露出的亲密而自然的情感驻足。
有一片桃叶落在坐轮椅的男人肩上,年轻男人轻轻为他拂去。
年轻男人轻轻拍了拍坐轮椅男人的发顶,说道:“好了,影视城来过了,还想去哪里玩?”
坐轮椅的男人沉吟少顷,声音成熟沉稳:“暂时没有了,你的假期只剩几天,我们就不去其它地方了。”
年轻男人打趣道:“你这么喜欢这里,不如把你卖到这里好了,天天都可以看着影视城。”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个梦想就是当演员么?”坐轮椅的男人笑道:“可惜我站不起来,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只能让你推着我来逛逛了。”
“谁说的?我可以专门给你拍你想拍的片子。”年轻男人认真地对他说,“等我再多赚一点钱,给你找个大公司制作。”
坐轮椅的男人被逗笑,拍了拍年轻男人搭在他肩膀的手:“别胡说八道,我现在可没有那个动力了。”他停下来微微叹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拼得那么辛苦……”
“你给我停。”年轻男人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又没怪过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当然要承担后果。而且我爸也没有太绝情,还给了我一套小别墅,我没什么抱怨的。”
薄暮雨听到这些,欣慰地笑了笑。
坐轮椅的男人也没再多说了,看起来安慰到了点子上。
年轻男人推着轮椅走了几步,忽然问:“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跟我们小区里那个女人说了我们的事情?我看她在店里跟你聊了很久,后来忘了问你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她是谁?”坐轮椅的男人笑开了,“我是跟她说了我们的事情,聊了一会儿天。她也算是个演员,但是主业不是这个,网上有八卦说她家里很有背景的。”
年轻男人惊讶又嫉妒地说道:“我知道小区里是有几个有背景还在娱乐圈混的人,可是我从来没碰见过,你居然碰上了?”
“哈哈哈,明明是你自己认不出来!还怪我了?”坐轮椅的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那天也没告诉我啊!”
年轻男人生气却小心地推着轮椅,两个人继续往桃花林深处走。
薄暮雨站在原地怔了很久,直到有一片桃叶从她眼前落下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她刚才是怎么了?居然从那对情侣的话里想到了江尘音。他们口中说的信息很模糊,根本不能确定是谁,可是偏偏又跟江尘音符合。
她静静站在那里咬了一下唇,她还是会无端地想到江尘音,就像那对情侣的话,就像她走在这片桃花林时还想到会不会江尘音也走进来过。
她接受了这段情感还未开始就走向结束,可她怎么都改不掉这个意识。每当生活中有什么能够跟江尘音联系起来的事件经过时,她会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那里全都是江尘音。
第105章 第105章
江尘音在春节前突然重感冒, 她意识不清的那天晚上,眼前全都是那天夜里扑进她怀里的人,忍着哭泣跟她说以后会离她远远的人。
她想到那天的自己,要抱住薄暮雨的手已经抬到了半空。她还想到当薄暮雨又哭又笑地对她说完那些话再跑出去以后, 她捏紧那串薄暮雨塞进她手里的钥匙, 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她什么都看不清,薄暮雨没有把车停在车库里, 她找不到薄暮雨。
江尘音满身都被淋湿,狼狈地回到家里,她想要给薄暮雨打电话,临到头却缩回了手。
那一道道坎重现在她心里,两个家庭的关系,她们年龄上的差距,还有薄暮雨尚未得到的美好未来。
她第二天上班就开始咳嗽起来, 那几天工作, 她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离开办公室, 就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月光泄了一地。
她害怕回到那个家里, 那么寂寞的地方。
每当她进门就会想到, 自己曾经那么多次买过甜点回家,期待家里的人开心地把包装拆开。每当她走到厨房也会想到她赴段致恒生日宴的那一天, 她把薄暮雨扔在家里, 让那个孩子在等待中煎熬。
她回到房里还会想到她们亲密无间的过往, 还有那天她想要抱住薄暮雨却停在半途的动作。
距离除夕还有几天的一个夜里,她把电话打给了蓝于昕。蓝于昕半夜从家里赶过去看她,她出来开门的时候灯都没开,整个人恍惚得厉害。
蓝于昕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回床上去,再给她喂了药。
清冷的月光从落地窗斜斜地透进来,江尘音靠着床头不言不语。蓝于昕给她把被子盖到小腹,再给她披上一件厚外套,饶是如此,她还是显得很单薄,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弱态,蓝于昕忙碌完以后终于忍不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底子好,断然不会这么容易着凉生病。
江尘音只是摇头,轻轻地说一句没事,然后继续靠着床头出神。
蓝于昕问不出答案来,又担心江尘音有事,只得留下来睡了。她抱着枕头在沙发上模模糊糊地休憩,耷拉着的头一垂一垂的,最后一下子打了个抖醒来。
她揉着眼睛看向江尘音的方向,在月光下,那苍白的面容挂着晶亮的泪滴。
蓝于昕顿时就明白了几分,再不敢多问。
江尘音身体不舒服以后就待在家里没出门,蓝于昕干脆留下来陪她说话,只在要解决伙食的时候出门买点食材回来。
江尘音很多时间都在沉默或者出神,在厨房里,在书房里,回了房里也是。蓝于昕在她旁边跟她聊时事,对她说春节打算去哪里玩,她眼底没有起半点波澜,只淡淡地答应一声。
直到蓝于昕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告诉她一句“她还好”以后,她的双眸终于有了涟漪,转过头跟蓝于昕对上目光。半晌以后,蓝于昕看到她浅浅地弯起了唇角,那神情竟是多日以来从未得见的温柔。
大年初六是最后一天春假,江家老宅老老少少都聚在一起,长吁短叹这马上就要过去的短暂假期。
老宅饮食规律,一日三餐都有王姨照看。除夕那天回去的江尘音在初四初五的时候终于好转了些,能坐在一楼大厅里,跟父母兄嫂闲适地聊天。
大家刚坐下来不久,都关心着江尘音的身体状况,见到她精神好了不少,才都放了心。
江老太太回到主位上,拍了拍江老爷子的手说:“小雨这孩子又不来看看我们,这都几个月没来了?”
江尘音两只手握在一起,低垂着眼帘,在听到薄暮雨的名字以后眼睫轻轻地颤动。
孙若薇嘴巴不停地嗑着花生瓜子,接上话道:“夏岚说她今天出远门了,要出去散散心,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
许梓君忧心道:“难为她了,这么年轻就当了主管,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老太太道:“是啊,上次你们说她跟剧组去外地拍戏,回来以后也没见她过来。六儿,她找了你没有?”
江尘音微微抬眼,眼底掠过一丝黯然,轻轻摇头:“她很忙。”
孙若薇眨着眼睛提议道:“这要是实在太累了,把她弄到嘉亿来嘛,大哥跟你的眼皮子底下,也能轻松点。”
江高峻笑嘻嘻地补充:“闲着还能到我店里给我试菜。”
“胡闹!”江老爷子沉吟着用拐杖点了点地板,抬眸道:“年轻人忙一点是好的,多活动活动,跟我们上了年纪的一样待着算怎么回事?”
孙若薇接着发表意见:“可是这也活动得太厉害了,几个月不着家,都快跟明星一个样了。怪不得要出去散散心呢,要是我这么忙,我也得抽空浪一浪。”
许梓君捂着嘴笑:“小雨跟你不一样,她去散心可不是去浪的。”
孙若薇咳嗽一声,义正辞严地解释:“我说的浪一浪就是散心的意思嘛。”
一大家子在客厅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王姨还添了些零嘴,大家聊得更欢了。
只有江尘音不在状态,她并不参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大家的话里,集中在有薄暮雨名字的内容里。因为她身体不适,没有人留意到她的异常。
午饭过后,江尘音上去健身室,这段时间她都是零零散散地锻炼,这一场病更是让她体会到了严重的无力感。
她站在跑步机前很久,想到刚才在楼下的话题。薄暮雨出去散心了,那心情郁结的原因会跟她有关么?她们之间真的要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能靠近了么?
她自己都回答不上这些问题,她恍然发现,她们之间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王姨这时敲了敲门,问她:“六儿,我要去给你们收拾房间了,有没有什么特别交代的?”
江尘音本想摇头,但下一秒她抿紧了唇,说道:“把我房里暮雨的东西收拾一下吧,她以前丢在这里的课外书,作业本……你看看还有什么,都收拾吧。”
王姨“咦”了一声,“我记得是有带来过,这些东西我就直接放杂物房了,亦轩亦晟他们都大了用不上。”
江尘音点了点头,目送着王姨走了。
收拾干净以后,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没有薄暮雨的影子了。如果她们足够默契,还能够避免很多见面的机会。她们之间很快就会陌生,陌生到如今这些痛楚都淡去的程度。
江尘音突然掩住口鼻咳嗽起来,双眼都咳得通红,眼角闪着泪光。
真的要随它淡去么,今后不再看不再想,彼此默契,彼此陌生,形同陌路。
她的咳嗽缓和下去,眼眶却浮起泪来。
刚进门的江高峻看到这一幕,赶紧过去替她拍了拍后背,关切道:“六儿你吃药了么?身体刚舒服一点就先别锻炼了,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没事……”江尘音摇了摇头,松开掩住口鼻的手,“哥,你找我有事?”
江高峻还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听她一问忙笑答:“我是刚才忘记跟你说一件事情了,就是之前小雨去我店里吃饭,跟我聊了一会儿。她说她有一次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小蓝,听到小蓝说跟我们家的合约快到期了。她问我知不知道内幕,我听着感觉不对,你又跟小蓝最熟,就想着跟你说一声。”
江尘音怔愣着注视江高峻,江高峻没注意到她的神色,耸了耸肩道:“这孩子还问我内幕,问你或者问大哥都比问我好啊。”
江尘音心颤起来,再忍不住咬住唇,吸了吸鼻子勉力对江高峻笑笑:“哥,我知道了,谢谢。”
她拢了一下披着的长外套,快步要回自己的房间。她刚才做了什么?她让王姨把自己房里属于薄暮雨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换句话来说就是不需要那些东西了。